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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經此一夜,溫善豫與溫善魯臉色皆有些變化,看溫廷安的眼神比平素少了一兩分淡蔑藐態,多了幾分若有所思。二房的三少爺溫廷涼很畏懼溫善豫會打他,畢竟他爹是信奉棍棒之下出良才,今夜的風頭都是長兄的,尤其是策論文章,溫廷涼反倒成了襯托的碧葉,溫善豫氣性高,一定是心裡不大舒服的,覺得溫廷涼可以遜色於溫廷舜,但怎能遜色於溫廷安呢?
溫廷涼剛逃到自家院子四蕞院時,便見溫善豫抄起了一根臂膊粗壯的藤鞭,怒得抽了他一下,溫廷涼打一個趔趄,膝部一軟,出其不意地跪在了雪地里,溫善豫以藤鞭直指著他道:「你老太爺今兒把漢玉麋墨與碑帖贈給了你長兄,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溫廷涼挺著肩脊,咬牙道:「不過是一次摸底罷了,偏巧老太爺出的題,長兄他都會,他能入得了老太爺的青眼,全憑僥倖!」
溫善豫低斥道:「僥倖?撇去律義律令不論,單論這一篇《律賞忠厚奸邪之論》,我若命你下筆,你能寫出溫廷安這等水準麼?」
溫廷涼陷入了一番躑躅,底氣虛然地垂下眸,那洋洋灑灑千字論歷歷在目,遣詞酌句之精闢,引經據典之奧妙,讓人為之嘖嘖稱奇,他袖裾之下的手掌泛著一股子冷,指根鬆了又緊,緊了又松,忍辱道:「兒才學淺拙,涉獵短淺,筆力不逮,暫且是寫不出這般水平,但憑長兄一個不學無術之徒,他只學了短短三日,便能一蹴而就,寫這般雲錦天章麼?縱然是有文曲星之名的廷舜兄,他學策論亦是學了個一年半載,焚稿繼晷,寫壞了二十來枝湖筆,才練得一手好文章。」
溫廷涼不願信溫廷安真能寫出好文章,一年前這廂尚在族學聚賭打馬之時,溫廷涼看過他的策論,是算學院的夫子當做反面教材當眾念讀,詞無詮次,東拼西湊,簡直是一塌糊塗。
溫廷涼不信溫廷安做的妙手文章,難道溫善豫便是信了?
他亦是不信,但眼睜睜地看著溫廷安一字一句將策論寫出,王冕並未襄助造弊,這令他不得不信溫廷安是有真才實學的,而且律學造詣比他所料想得要可怖,但為何以前毫無起色,眼下卻能一鳴驚人?
要麼是他通過其他隱秘的手段,得知溫老太爺今夜要考這篇策論,提前將文章背下,要麼就是,他一直行著扮豬吃老虎之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溫善豫希望是前者,但今夜他不動聲色觀察溫廷安的種種,他發現溫廷安極可能是後者,按照這般趨勢,他的升舍試全無問題,甚至三個月後的春闈,興許還能取個養眼的名次。
若溫廷安在崇國公府的地位上去了,意味著封官承爵的大梁,又落回了長房那頭,那麼,溫廷涼要爭得侯位,那時難上加難。
溫善豫眸底深陰,復重重鞭笞了溫廷涼一下,叱道:「他那一篇策論,你是看著他親自寫出來的罷,縱然疑竇居多,你不信也得信!為何他能寫的這般好,而你卻不能?總歸你仍不夠努力,現在給我起開,回屋將這一篇策論全文抄誦,明早卯時我便來抽查!」
父親動了火氣,縱使疼愛溫廷涼的母親與其他女眷,也不敢妄自出屋替他開解,畢竟事關二房的門楣,還事關幾個嫡妹庶妹的婚姻大事,若是溫廷涼將來高中二甲及第,那麼她們就能有個好的出路,她們都指盼著涼哥兒能出人頭地。
窺聽牆角時,她們知曉了溫廷安受老太爺漢玉麋墨與碑帖一事,俱是大為愕怔。
溫廷涼在大雪之中起身,膝骨與前裾被霰雪蘸濕了去,他的拳緩緩地攏緊了去,剛剛父親砸下的那兩鞭有多狠,他對溫廷安這位長兄心中就有多惱恨。
策論他要好好抄誦,升舍試他要好好考,他打心眼兒瞧不起這個長兄,他萬萬不能遜色於他!
長貴與墩子便捧著溫青松贈去的墨寶,去了一趟長房濯繡院裡的書齋,還差人搬來了暖閣里的幾隻織金紅泥爐,供奉在書齋的八角之地,外邊落雪重重,檐下的菱角玲瓏長明燈簌簌盪晃,這般就襯得書齋里的氛圍格外薰風和暖。
聽聞大少爺從溫老太爺那兒得了不少罕見的珍稀墨寶,長房收到了風聲,檀紅和瓷青幸喜異常,忙快步尋呂氏道了喜,滿含悅色說:「大夫人,這回大少爺可爭氣了,說老太爺考他律義律令與策論文章,大少爺從善如流,終於開始器重他,咱們長房揚眉吐氣了一回呢!」
茲事在呂氏的預料之中,昨夜的時候,溫廷安便給她過目過律策與律論,呂氏看了她的卷子,便一直希望溫老太爺早些知曉,眼下心愿成真,心中欣慰不已,她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一面吩咐堂廚去煲一盅紅參湯,給溫廷安補一補身子,一面又披衣起身,朝著院門外頻頻望去,卻始終不見溫廷安歸來的身影,問:
「從崇文院到這琢繡院,腳程也不遠,安兒怎的還不回院?」
檀紅「噯」了聲,因著興奮,一轉頭倒忘卻了一樁事體,忙尋大夫人釋惑道:「這不,兩日便是升舍試,老太爺覺得大少爺的字有待精進,特地吩咐二少爺去書屋指點一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