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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長貴將溫廷安寫的律義與律令交上去,給溫青松過目了一回,七條律義,僅有兩道寫得不算精當,另外三條律令,悉數全對。
溫廷安的真才實學,由此可見一斑。
溫青松捋了捋須,對這般的結果既是感到意外,又是感到欣慰,先前呂黿同他說溫廷安的科考奪得頭籌,他並不以為然,但今次一回摸底,倒教人側目而視。
不光是溫青松,花廳內許多人亦是對溫廷安投以注視。
明明三日前,還是去抱春樓尋歡的敗家紈絝,聚賭打馬被族學遣退,所有人都沒料想他竟會要重返三舍苑念書,更沒想到竟然還能將落下整整一載的律學課業,快馬加鞭趕了上來。
茲事何其玄乎!
按說溫廷安是畏懼溫老太爺的儀威的,每逢他要抽考,他多少會露怯拘束,可今夜他偏偏端容大方,行止泰然,恭謹之中帶著澹泊。
眾人能覺察出,溫廷安不單是學識漲了,還有儀姿、氣質、談吐,俱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跟憑空換了個人似的,但那一張臉還是那一張臉。
眾人尚在疑竇間,卻聽溫老太爺吩咐長貴一聲:「去書房一趟,將那一塊漢玉麋墨和碑帖取來。」
長貴「哎」了聲,折道去了西蓮塘那一廂的書房,俄而,便捧著一塊敷設著素帛的方盤入內,盤面上掩著一塊青紋薄綢布,綢布上裹藏著些碎散的雪汽,揭開綢布,裡頭墨寶的模樣俱是一覽無餘。
孫輩們見著,俱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眼兒有些發直,溫青松有集物之雅好,書房裡名貴珍稀之物繁多,拱手施贈給孫輩倒也不算少,但這一塊質地極好的漢玉麋墨,比他們平素用的桐煙墨更勝三分。
此墨是西戎小國進貢之物,制墨工序之中添了藥引,據聞添了檀香、冰片、金箔、決明子等草藥,與膠、油攪拌捶打十萬杵,成形至少需要半載,十分罕見,一般只有官居三品以上的紫袍緋袍大員,才得用此物,縱使是用,也很珍稀,他們沒想到溫青松會將其饋贈予溫廷安。
溫廷安接過長貴遞來的漢玉麋墨,一時頗覺受寵若驚,不過是測個底子,老太爺居然贈此貴重大禮,委實出乎意料之外,她忙撩袍躬身言謝,卻聽溫青松道:「你雖律義、律策做得好,但瘦金體的火候仍是不夠,我這兒有些墨與碑帖,平時束之高閣,今兒不若給你練練手。」
說著,轉向溫廷舜:「舜哥兒,你今晚若是無事,便攜同去書屋一遭,給你長兄指點一二,他的字兒雖有皮,卻無骨,形近神遠,缺了個人領進門,而你的瘦金體是摹得最好的,你們兄弟一場,合該風雨同舟,彼此幫扶才是。」
老太爺子威嚴挺足,話甫一落,溫廷安容色一頓,下意識瞥向了溫廷舜。
第33章
溫廷舜是魁院之中的天之驕子, 其所作的策論與文章,夫子博士視作上佳範文,常見諸戟門牌坊, 諸院生員爭相傳抄朗誦, 溫廷安每日途經戟門, 總能見著布貼其上的文章,先不論內容,光是那一手銅琶鐵板、楚楚謖謖的瘦金體,便讓引人折腰且敬羨不已。
可這廂具體是個什麼德行, 溫廷安是知曉得一清二楚的,數日前溫老太爺便囑咐過,命他敦促她課業, 上一瞬這位恭謹應是, 下一瞬入了書屋,那一副神態變得毫無表情, 眉眼俱是冷肅寡淡,雖說一連三日, 兩人共處同一屋檐相安無事,但私底下,溫廷安能切身覺知到他的不耐與疏冷,甚至是敵意與懨嫌, 他連掩飾的功夫都懶得做。
溫廷安在前世練過五年的顏體和四年的歐體, 她對自己的字還是有數的,至少是中等偏上的水準,若是去考升舍試, 一定不會因為字體問題而吃暗虧,故此, 溫廷安同意不同意教她練字,對溫廷安而言並不重要。
加之沈雲升跟她說過聞氏身份有異之事,這讓她對溫廷舜平白生出了些惕然,她本就知曉這位是反派,如今朝野內外亂象四升,可偏偏還理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那位劫馬車的少年刺客,倘若是,打探她的上峰的真實目的又是什麼。在疑緒重重的遭際之下,溫廷安眼下多留一個心眼總歸不是壞事。
溫廷舜的神思如一隻蚌,讓旁人難以撬開探賾,他一向淡靜如水,情緒從不外顯,是以溫青松話聲一落,他竟是對溫青松行了一個長揖,道了一聲:「此屬晚輩應盡之責。」這便是應下了。
偌大的花廳里沉寂了一瞬,眾人各懷心思的眼神,如草船借箭般疾射而來,換若旁人,早已是如芒在背,但溫廷舜面容上毫無異色,儼然風停水靜。
等閒是虛與委蛇之語,溫廷安涼薄地扯了扯唇角,孰料,似是洞察到她心中腹誹,少年揖禮畢,俄而,便側目淡淡凝了她一眼,烏沉冷淡的瞳仁里,暗藏著不為人知的風雨。
溫廷安並不察,款然掖住袖裾,懸腕拱手,溫聲道:『那這幾日有勞幼弟了。」
話音甫訖,溫青松蘊藉地看著兩人一眼,又囑託孫輩務必業精於勤,篤學慎思,語重心長地囑託完了,遂才吩咐溫善豫與溫善魯多加督促少爺們的新律課業,私試之中,策論是最難寫的,多寫多練多看,才能熟能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