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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廷安全神貫注地寫題,心無旁騖,並未覺察圍觀她的人是如何作想,她也不太關注這些,寫完了七道律義和三道律令,輪至律策部分。
溫廷安一看墨帖,悉身微微怔住,溫老太爺給她出的律策,已然擬定好題目,命曰《律賞忠厚奸宦之論》,大意是目下黨錮之爭激烈,讓她針對朝中的忠厚之臣、宦豎之相進行陟罰臧否,如何用刑律去扶植一批賢臣班子,打壓那些在朝堂上為非作歹禍亂君心之奸相。
題眼是這般寫的:「古者賞不爵祿,律部不以刀鋸。傳曰,賞疑從與,所以廣恩也,罰疑從去,所以慎刑也。」
溫廷安心下暗暗訝異,這般論述與遣詞酌句,竟與她前世學過的一位文學大家的文章出奇相似,此一篇文章是那位文學大家高中狀元的文章,冠絕千古,她認真學讀過,也能全文背誦,受益匪淺。
溫老太爺考她這麼一篇策論,用意已然昭然若揭,是在丈量她的思想覺悟有多深。她身為溫家的嫡長孫,假令有朝一日入仕為官,很有可能進入大理寺,屆時勢必向溫家聊表忠心,如此,這一篇《律賞忠厚奸宦之論》,便是考驗她對當今風雲突變的政局的淺見與看法,提出建議倒在其次,破題之法,是將溫家的核心主張與當今官家的新律結合起來,統一論述。
溫廷安前世在編制里,寫過長達七年的公文材料,關乎策論的結構與套路,委實是深諳於心,加之她修讀過不少與律學休戚相關的課程與史料,寫出一篇有鼻子有眼的律策,並非難事。
其一,開篇引經點題,引用官家在某一次早朝上說過的話,抬高官家的治世地位,覆上自己針對刑賞的觀點,一方面親賢臣遠小人,一方面要賢臣奸相的賞罰,要遵循『賞不可過乎仁,罰不可過乎義』之準繩。
其二,文章的軀幹部分,以溫暾含蓄、深切肯綮的筆法,多寫些溫家英明神武的功績,用溫家來烘托奸邪之臣的卑瑣,這一段結合刑賞與三法司、修纂律員一起寫,要有點出『罪疑惟輕,功疑為重』的刑賞之道,
其三,最後一段畫龍點睛,再度著重向帝王深表忠心,並與開頭的立論相呼應,升華一己之觀點:『立法貴嚴而責人貴寬,因其褒貶之義以制賞罰,亦忠厚之至也。』
溫廷安寫這一篇律策時,比較謹敏慎微,不敢用太宏大與磅礴的筆法,引經據典時,也不敢超脫大鄴這個朝代,原主到底只有碧玉之年,論見識與閱歷,還是比較淺薄,講不出太高深曠遠的話,縱使要故作高深,估計也是會文縐縐地套用古人之語,達不到闡幽抉微之境界。
律論寫畢,溫廷安伸手捻起宣紙兩端,朝未乾的墨字之上輕輕吹了一口氣,待墨字幹了後,長貴上前收走她的律策,移交給了溫老太爺。
本來之後還要斷三樁公案,方才算摸底畢,但溫老太爺捏緊了一篇律策,竟然是沒再命溫廷安寫下去。
溫青松細細端看著這一篇律策,持久未言,二叔與三叔袖著手各候左右,心中竊自揣度,不明白這篇律論是寫得太糟糕了,以至於令老太爺氣結,不知該如何評議,不論是寫成個什麼樣子,都不至於教溫青松緘默這般久。
還是說……
眾人思忖間,溫老太爺按捺住駭意,倏然說道:「呂博士在前日課考後,讚譽過你有文曲之才氣,我一直私以為那是名不副實,但今日看到你做的文章,我殊覺呂博士的話講得頗為精當。」
一語掀起千層風浪。
溫善豫與溫善魯二人,俱是震駭地凝向了溫青松,頗覺匪夷所思,老太爺平素治家極為嚴苛,甚少褒賞孫輩,唯有天資穎悟的溫廷舜才能受此殊遇,怎的現在誇讚起了溫廷安來?
這個紈絝少爺的文章該是寫得有多好?
溫善豫與溫善魯爭先恐後接過那一份墨紙,將律策從頭到尾捧讀了一回,此一眼,果真是震懾不已,倒不是說這是其所寫的《律賞忠厚奸宦之論》,堪稱曠世之作雲錦天章,而是對比溫廷安疇昔寫過的策論,這一篇文章就顯得太有長進了,文章用詞並不佶屈聱牙,讀來通俗易懂,文章的骨架與骨肉結合得淋漓盡致,率屬於品級較好的篇章,若是跟上捨生比肩並論,亦屬毫不遜色,甚至拿去春闈赴會試,也是夠格。
一時之間,二叔與三叔看溫廷安的眼神隱微地發生了一些變化。
溫廷涼發覺氣氛產生異數,催生了好奇之心,想要看看溫廷安到底寫了什麼,卻遭二叔一陣沉聲訓斥:「在此處虛頭巴腦愣著作甚?看看你長兄做得一手好文章,再看看你的文章,要骨架沒骨架,要敘言精闢卻不精闢,要言辭凝練不凝練,全然像個什麼樣子?」
溫廷涼怔住,顯然未料知到父親竟會劈頭蓋臉訓責於他,他拿過了長兄的文章,速速掠過一眼,少時,僵滯了片刻,若非親眼所見,他簡直不敢輕信此文出自長兄之手!
若是讓他來寫此題,斷無可能寫出長兄這般水準。
溫廷涼執著宣紙的手都在輕顫,溫廷猷亦是湊過來看,凝心看罷,心底卻是由衷為長兄感到揄揚,原來長兄的策論寫得如此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