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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浮華是一直記在龐家名下的花魁,但論飼主的話,還是屬於溫廷安,溫廷安近日許久沒來,但銀錢往龐禮臣的月俸里扣,不用伺候人,浮華一直也都樂得清閒。
龐禮臣是抱春樓的常客,揮斥千金乃屬常事,財大氣粗,浮華也樂於伺候他。
雖值仲冬,浮華仍舊穿著清透的綾羅薄衫,支摘窗半遮半掩,獸金爐里燃著催情的香根,裊裊青煙細若遊絲,若即若離地透過垂簾帳幔,她自美人榻上起身,待侍女上了酒菜,執起酒樽送至龐禮臣唇邊,浮華媚眼如絲地道:「衙內好久沒來尋人家,衙內不若先罰個酒,潤潤身子。」
龐禮臣的皮相雖不如溫廷安那般白皙勻膩,但勝在五官周正,鬢裁如刀,造相粗糲,因是習武出身,骨相每一處都似是刀鋒划過,一橫一豎俱是銳利的稜角,毫無一絲可鬆弛輕柔的餘地。
這般風骨的男兒,浮華最為欽賞,這也不是說不待見溫廷安的意思,而是溫廷安皮相生得太好了,每逢浮華見著,多少有些自慚形愧,行那事兒時,興致多少也會減淡幾分。
殊不知,龐禮臣今日不是來尋歡□□的。
打從晌午時分與溫廷安接觸過,他就被一團怪異的思緒深深籠罩,腦海里,儘是縈繞著那一團嫻淡辛涼的香氣,光是想著有貴女尋溫廷安送了一隻香囊,龐禮臣心中就不大舒服,但又理不清為何旁人送好兄弟情物,他就會心生不悅。
這般的思緒箍在心頭,他連習槍的興致都沒了,雖然說溫廷安生得俊俏溫雋,有閨閣之家喜歡乃屬常事,但龐禮臣就是沒來由心中不虞。
龐禮臣抿了抿唇角,灌了一口清酒,想著浮華是經常伺候溫廷安,不由看她的眼神也悍然了一些,盤詰浮華道:「你給溫廷安送過香囊麼?」
浮華先是被問得一怔,繼而搖頭道:「奴乃是風塵女子,任何事都自當是拎得清清楚楚,平素僅伺候溫少爺,但絕不會生出一絲不該有的想頭。」
龐禮臣凌然地看了她一眼,並未接話,可見對這般話辭並不甚滿意。
話至此,浮華是個伶俐的,一面為龐禮臣斟酒,一面笑道:「衙內怎的這般問起來,可是有姑娘家對溫少爺芳心暗許?」
浮華隱隱約約也猜著了,這個紈絝少爺,估摸著是個喜新厭舊的,有了硃砂痣,轉眼就忘卻了抱春樓里那一抹蚊子血,難怪這般久沒來尋她,應當是溺死在別人的溫柔鄉里了,虧她數日前打聽過,溫廷安回族學念書了,可見是個幌子,浪子怎麼可能回頭。
但浮華捉摸不透龐禮臣的脾性,她話一落,倏然發覺龐禮臣攥緊了那一隻瓷青纏枝鴛鴦紋闊口酒樽,凌厲道:「你胡說什麼?本衙內問過他了,他說只是路途上救下了一個姑娘,那姑娘為了酬謝,故贈送了一隻香囊,又未說傾心予他!」
浮華一聽,自認為算是明白了:「衙內可是喜歡那個姑娘,本該是您英雄救美,結果,溫少爺搶了您的風頭?」
龐禮臣一臉悚然:「本衙內怎麼可能喜歡那個姑娘!」他連那個姑娘姓甚名誰都不知,再說了,他在意的根本不是送溫廷安香囊的那人究竟是誰,他真正在意的是……
後半截話,令龐禮臣委實難以啟齒。
他堂堂九尺男兒,生平頭一回為此私情所縲紲,但此事,他決計不能教武院的那些弟兄們曉得,知曉後還指不定笑話他,也不能讓溫廷安知悉,思來想去,唯一能傾訴的只有共度過風月的浮華了。
龐禮臣五指握成拳心抵在膝頭,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其實,這事兒與本衙內無甚關係,是本衙內武院裡的一個同儕,見溫廷安收到了香囊,這人心裡不大高興。他不在乎給溫廷安送香囊的姑娘是誰,他在乎的,不是那個姑娘……」龐禮臣話至尾梢,臉膛泛著微紅之色,「他不大希望旁人喜歡溫廷安,也不希望溫廷安喜歡旁人。」
他說得足夠直白,久經人事的浮華又怎能夠聽不出,震愕地失色,捂唇道:「衙內的這位同儕,大抵是對男人有些個意思罷,是個虛人……」
懸在龐禮臣腦袋上的那根弦,悄然之間崩斷了。
他是個斷袖麼?
龐禮臣有些難以置信,良久,緩緩起身,自袖囊里摸出了一顆銀錠擱在了繡桌上,口吻艱澀,但話辭暗藏威脅,道:「今日就當本衙內沒到過此處,那一番話你也權當沒聽過,若是膽敢嘴碎半分,本衙內就削了你的嘴,知否?」
事關重大,浮華身子劇烈地顫了一顫,惶然地跪伏了下來,磕頭稱是。縱然龐禮臣對那個同儕隱去了名分,憑她與龐禮臣相處這般久,見他容色這般失魂落魄,想必這個同儕,可能就是他自己,但他沒明說,她也不絕去點破。
但浮華想破腦袋都沒料著,龐家四郎居然會是個虛的。
這一日,龐禮臣丟了魂兒般,回至太保府已至掌燈時分,適逢龐樞密使龐瓏散值回來,曲氏已經吩咐下人將晚膳備上花廳,曲氏眼尖兒,發現兒子身上縈繞著一陣脂粉氣息,曉得他又去煙花之地,忙命他快去洗漱,否則到時候老爺瞅見,又要訓斥他了。
花廳里生了暖爐,暖爐捂化了冬夜的寒意,但捂不化龐瓏臉上結著的冷霜,殿前司與刑部昨夜聯袂下餌抓諜,不僅沒抓著諜者,居然還將餌絲給丟了,鍾伯清說竊走梁庚堯的那個奸人,輕功極好,縱使身中軟骨散,他們的人也根本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