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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這亦是阮淵陵不欲招攬溫廷舜在麾下幹事的緣由,不知根不知底,身份蒙昧,敵友莫辨,那一具清風毓秀的外表之下,不知藏得到底是人還是鬼。
溫廷安聽沈雲升說完,回溯起與溫廷舜相處的一點一滴,緩聲道:「溫老太爺囑咐我一同他乘馬車上學,夜晚還一起學讀,我觀察過他一些時日,他性情清冷,待人有疏冷感,在課業上極為自律與自持,頗受三弟與五弟的崇仰。不過,他不常在府邸內走動,平素待在書屋之中,並無太大的存在感。眼下春闈將近,溫廷舜課業是最好的,溫老太爺器重他也屬情理之中,希望他能入朝為官。」
聽至此處,沈雲升淡然一笑:「這些事,阮大人心中自有定量,我們眼下也不必過於操心。」
話是這樣說,但溫廷安到底還是多留了個心眼。
沈雲升嗓音變柔和了些,道:「且外,論起春闈的話,你不必妄自菲薄,呂博士將你的律論律策給我看過,你的文章並不遜色於溫廷舜,就是瘦金體可以再精進一些。」
溫廷安一時頗感微窘,怎的所有人都將她的律策律論看了一回?
但瘦金體,她現在習學得確乎不算精進。
一來,學律學,要抄誦要背的東西太多了,本來《大鄴刑統》冊子就厚,現在來了一本《新律校注》,課業更是雪上添霜,抄大字的時間隨之越擠越少,幾近於所剩無幾。只能趁著每夜歇燈前抽半個時辰習字,但要想把瘦金體寫得漂亮些,養眼些,半個時辰又是根本不夠的。
二來,書房裡的墨帖和石刻,基本都是別的少爺借去了,這是溫老太爺的好物,自然是搶手得很,以她嫡長子的身份,不太好與後輩們搶墨寶。
溫廷舜那裡的石刻倒不少,是溫老太爺贈給他的,不知晚上能不能借來一用,若是能用上好的石刻,定能事半功倍。
天色眼看要暗透了,二人不再閒敘,王冕從外頭撐起了雪篷子,將暖手爐遞上,溫廷安又想起那些抱著《新律》求學的外捨生員,想起他們謙卑又悲涼的神態,距離升舍試尚還不到兩日,她垂首想了一想,對王冕囑咐道:「你先將二少爺接回府去,我回雍院一趟,就說我今晚不回去用膳,兩個時辰後來接我。」
語罷,溫廷安便是下了馬車,颯然地拎著書篋提步離去。
獨留王冕一籌莫展,他本來有些憂慮大少爺要去尋花問柳,但一想大少爺這幾日都未與龐禮臣同行,眼下去的方向還真是雍院,指不定還真是去學齋繼續學習了。
王冕心中肅然起敬,遂去了魁院戟門前接溫廷舜,書童正撐著紙傘,少年一身薄氅,負手而立,肩頭落了些霰雪,可見候著有一段時間了。
聽聞溫廷安去學齋此事,一抹黯色掠過溫廷舜的眸心,他淡淡地撫膝,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委實是古道熱腸。」
他問王冕,「回雍院前,大少爺去了何處?」
王冕以為溫廷舜是等久了,生了脾性,遂有些慌張,袖手忙答:「回稟二少爺,大少爺下學後直接去了趟文庫,與他偕行的人是同齋的楊淳楊生員,據說是為楊淳輔導律論課業,再後來,到了文庫宵禁的光景,沈雲升沈公子回文庫落匙,大少爺與沈公子敘了會兒話,便出來了,所以折騰的時間久了些,讓二少爺久等。」
聽後半截話,溫廷舜瞭然,薄唇抿起一絲哂然的弧度,果然如此,這些天一直有人在暗中盯梢,跟隨他的一舉一動,想必都是溫廷安與沈雲升背後的主家,至於那位主家的目的為何,也再是明顯不過了。
既然把魚餌都拋出來了,他若是不咬鉤,豈不是辜負了那位主家的謀劃?
溫廷舜道:「大少爺如此勤學苦讀,那我也不好懈怠分毫,不若這般,我今夜也習學於斯,兩個時辰後在此接我即可。」
王冕右眼皮直跳,大少爺與二少爺果真是有些牽扯,怎的一個要待在族學裡,另外一個也要待在族學裡,他又不好細問,只得應了一聲。
溫廷舜言罷,吩咐書童在魁院戟門處等候,書童略顯躑躅,欲要攙扶他,但溫廷舜淡淡看了他一眼,書童觳觫一滯,垂首候在原處,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主子獨自拎著書篋消失在了戟門之內。
溫廷舜回到了魁院,但並未去學齋之中,直接去了以北的文庫,他立在兩截立柱之中,烏檐之下投落一些落日殘痕,待一道人影子游弋在氅衣的袍裾上時,他慢條斯理地道:「沈兄。」
沈雲升並不是第一次與溫廷舜打照面,但覺得今日少年的氣質格外不一樣,束玄玉冠,正身上下,矜貴華然,他撫指,抿了一下薄唇:「難得你會主動來尋我,可是願意見一見大人?」
溫廷舜狹了狹眸,數日以來,身邊蟄伏的暗樁無處不在,無孔不入,他吃飯喝水、一行一止,都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那位主家對他的底細尋根溯源,究竟打著什麼算盤,籌劃著名什麼,他心中又怎能不明晰?
溫廷舜順了順袖袍,薄唇扯起一絲輕哂的弧度:「但見無妨。」
溫廷舜跟著沈雲升去文庫密室之時,這廂,龐禮臣沒如往日去習武場,而是打馬去了一趟西廊坊的抱春樓,甫一入內,尋鴇母點名要浮華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