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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王冕心驚膽顫,尚還記著上一回馬車之上,兩人執手相扣的一幕,場面委實波雲詭譎,叫他無比震悚。
王冕一個腦袋兩個大,正欲去勸解。
溫廷安面無表情地鬆開了溫廷舜,正了正衣冠,抱上暖手爐子下了馬車去,臨行前,將那些藥膏留在他那處,去試探他,害他傷口撕裂,終究是她的有心之過。
木鐸聲依和著馬蹄聲響起,溫廷安行得急了些,蹀躞鞋履沾著了碎雪,人兒還險些滑著墜地,還是王冕堪堪扶住了她。
隨行的書童將溫廷舜攙下了馬車,他看了溫廷安的背影一眼,那細膩如玉的觸感,仍滯留在掌心肌膚之間,縈繞不卻,他鴉睫垂落下去,左掌拇指摩挲著右掌食指,面容掩在了日色覆照不到的翳影里,神色莫測。
今日呂黿繼續講授刑統與律論,第一堂課前,鄭重其事說了一樁事體,說這幾日,大內宮闈再掀風雨,朝堂之上出了一樁偽詔大案,有奸人欺君弄臣,禍亂朝綱,據三司傳來的風聲,偽詔乃係洛陽城內某一報堂所出,偽詔鬧得君心惶惶,官家龍顏大怒,不久前,將此案遣付大理寺核查,今日早朝上,又吩咐翰林院與吏部,將此案著重列入三月春闈的會試之中。
更要緊地是,官家下詔,吩咐修敕局的立法官、提舉官、詳定官等員,針對此案,於三日內統籌各司百官之意見,加急編纂了一門敕偽詔法,遴選入大鄴刑統疏議里,這一門新法,將會成為今歲春闈的重中之重。
會試會考的題目,自然而然,在兩日後的升舍試里也會著重去考,不但是律學生員要考,書學、畫學、算學、武學以及太常寺醫學,在策論部分,都會加一道與新律新法相關的判案律論。
一案掀起千層風浪,不消半個時辰,試題變動的消息,勢若地動,傳遍了整座三舍苑,舉生皆驚,尤其是雍院外捨生,絕大多數俱是駭然變色,據聞修敕局新編的新法,光是法令這一部分,就足足有上千例,法牘達到七冊至多,要在兩日的時間裡悉數掌握,這不是難如上青天嗎!
此事在溫廷安的意料之中,昨夜在閤門整理奏摺之時,她就料知到,偽詔一案非同小可,關涉國是,極可能會被選為律論考題,加之大鄴律法的發展鼎盛嚴明,刑統一直在日日新,但與造謠禍心相涉的敕令,並不是很齊全,官家定會藉機吩咐有司另纂新律,且命應考諸生重視此案。
堂上一片哀鴻遍野之聲,呂黿拈著須,亦是無可奈何。近歲時局愈發動盪不安,官家對入朝為官的舉子做出要求,要有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抱負,生員看到的只有新律之中枯燥法例,但這一樁偽詔案,其背後牽涉的,很可能是鄴金兩國之間的和平往來。關乎這一樁偽詔案到底要不要納入會試選題,早朝時分,在宣政殿裡就吵翻了。
以龐漢卿為首的左黨上疏道:「大鄴中外危懼,公私困弊,今新法新設,事干國體,宜對舉子科考,以助國威,煅鑄良才。」意思是要鼎力支持讓所有舉人都考新律。
以溫青松為首的右黨奏議道:「偽詔一案,理循新法當黜,但刑統乃是天下之公器,術業有專攻,並非庸常之生可執之。」大意是,可以添加這一道題,但對律學生員添加就行,至於學其他專業的生員,還是免了,減輕一些負擔。
溫龐兩黨相爭激烈,反反覆覆數百言,音辭激憤,場面可謂是唾涎噴濺,官家不置可否,又去問了翰林院、蘭台(知諫台)的意見,翰林院與蘭台是追隨帝心的,老太傅與吳嵬自當不是發表意見。
俄而,官家看向了東宮太子,問詢他的看法。舉朝皆是知曉,官家年事已高,在內宮數位皇子的奪嫡之爭里,有扶太子上位的想法,連月以來的早朝,都在龍椅旁擺了個座兒,讓太子聽政。加之太子是主持會試的主考官,詢問他的意見再是尋常不過了。
太子理所當然沒有直面回答,而是向官家引薦了一個人,是去月新擢的大理寺卿阮淵陵。官家對這位玉樹臨風的年輕人很有印象,是五年前連中三元的新科狀元郎,不論文章策論,還是錄問推鞫,俱是做得極好,在五年內屢破大案百樁,一個月前,前大理寺卿王舉正致仕,在文心殿述職時,也引薦了此一年輕人。
循理而言,大理寺只掌事勘案之務,會試出題方向並不在其管轄之中,但官家躬自召阮淵陵入對,阮淵陵似是早有準備,應對得從善如流,最後,官家龍顏悅之,採信了阮淵陵的奏疏。
全舉子仍舊統一增考律學試題,但會依照難易程度劃分,雍院的律學生員不僅主考新律的經義,還會考判案推鞫,其他學目的生員僅用考新律的經義就足夠,所有人統一用的會試教材是《大鄴刑統新律校注》。
待晌午散學後,學齋里的眾人,俱是去爭先恐後地涌去書肆,《新律》很快變得洛陽紙貴,呂祖遷是呂黿的兒子,是最早知曉增題的風聲的,他不緊不慢地從書篋里摸出了兩冊書牘,遞了一本給溫廷安。
溫廷安納罕地看了呂祖遷一眼,呂祖遷以拳抵唇,別扭地清了清嗓子:「別誤會,這新律書牘是我爹命我給你備的,就希望你考好些,將來還能與我同席,我告訴你啊,你爭點氣,可別拖了我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