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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他淡淡說著,接過了溫廷安遞來的金瘡藥與芙蓉膏,「不過,長兄的這藥膏里,若是摻了鹽霜,我也一定會用,畢竟我深信長兄不會害我。」
第28章
溫廷舜言語之下的諸般刺探, 溫廷安怎能夠聽不明白?
崔元昭贈予她的香囊,教她收納在了氅袍之中,歷經了一整夜的醞釀, 熏得她衣袂郁香裊裊, 暗香幽幽地縱橫交錯於馬車之間, 空氣里,儼似結出了一枝一枝軟膩的茶花瓣脈,為這略顯劍拔弩張的氛圍開枝散葉。
溫廷舜是偽飾的一等好手,溫廷安亦是不遑多讓, 兩人對峙之間,話辭俱藏機鋒,僅不過, 現在她並未探清他的虛實, 不知他真實籌謀,自是不欲率先揭開那一層雲遮霧繞的虛幌。
溫廷安徐緩地攏住了袖裾, 伸出一截皓腕,捻過了他掌心間的金瘡藥, 淡淡抿唇道:「昨夜霜沉露重,二弟腿疾復發,說是情勢愈下,又聽聞二弟素來不讓女婢近身伺候, 傷情究竟如何, 旁人皆未可知。為兄憂心焦兮,不若今兒請太醫署的御醫來為二弟看看,望聞問切一番?」
「長兄是驚厥過甚了, 今次是腿疾復發罷了,並非雪夜裡的腿肘折裂, 斷不用驚擾聖闕中人。」溫廷舜慢條斯理地斜睨溫廷安的頸部,眸底風雨暗蓄,意味深長地道,「倒是長兄脖頸處的刀傷,差一寸便要傷及動脈,萬分要緊,今後出行多帶些傔從才是,那抱春樓也少去為好,免得再遭不虞劫數。再者,刺頭也不該縱任逍遙,去大理寺報案或是京兆府擊登聞鼓,讓官差替你討要公道才是。」
溫廷安凝了凝眉,迫前數步,「近日洛陽一直不太平,夜間遇著刺頭也屬常事,無甚要緊。倒是二弟一直是長房的頂樑柱,三月後便是春闈,你身子極為要緊,這腿疾復發了,也是一樁病灶,不請太醫署,那不若讓為兄給你看看罷——」
語罷,伸手探向他的膝部。
溫廷舜見之此狀,眸露一絲黯色,攥住她並不安分的手,阻住了她那一出試探之舉,他狹了狹眸子,順走了她的金創藥,淡笑:「長兄後頸處的傷,似乎比我更要緊。」
說話間,欺身覆上,一手反絞住了她胳膊,一手照准她脖頸的後襟掠去,溫廷安一直在防備他,作勢要往旁側一避了去。
但她到底還是忽略了男女之間力道的懸殊。
少年的臂膀如沸熱熾鐵一般,牢牢錮住她,及至他迫前之時,勢若廣廈傾覆,冷銳戾涼的霜雪氣息,此一瞬,鋪天蓋地席捲而至,溫廷安重心不穩,腰窩不禁一軟,仰身倒在了坐榻之上,接著,伴隨著一陣衣料窸窣的清聲,肩脊處的肌膚處倏然一冷。
少年修直粗糲的指腹,觸及了一道青傷,一切感官記憶,旋即縈繞而至,他垂眸,看著那一截白膩潤柔的肌骨,像極了易碎的天青瓷,其上那一道的淤青格外醒目,如瓷瓶上的一記微瑕。
暖手爐滾落在一旁,支摘窗上的淡靜日光,為之輕輕震盪片刻,溫廷安儼似窗外雪樹之下的落白,周身浸裹在清淺的浮光里,頰部泛散著一團不大尋常的暖意,她看著撐在上面的溫廷舜,胸線起伏了一下,凝聲問:「看為兄的傷勢,看了夠麼?」
「傷勢也不算太嚴峻,」溫廷舜口吻莫測,勻出了一抹薄透的藥膏,在她的傷口處敷了一敷,「可見那人對你下手時,留了幾分情面。」
溫廷安一怔,與溫廷舜近在咫尺,那一席話聽上去和善溫潤,但字裡行間,透著揉不開的陰冷。
尤其是,噴薄在她身上的氣息,如寒蛇在吐著紅信,滿含威脅,教人不寒而慄。
溫廷安一陣惕凜,擺開了他的手掌,遽地起身正襟,但他沒鬆開桎梏,她也不能離他遠些,索性正對著他,劈手奪過那用剩的藥膏,春風和煦地道:「多謝二弟關照,那傷口還疼著,經二弟一勻,當真是一點都不疼了,為兄投桃報李,也給二弟敷藥罷。」
說著,伸手捻住了他的膝部,循著記憶往他的腿肘襲去。溫廷舜腿傷具體是在何處,溫廷安自當是知曉得一清二楚。
這一回,她以為溫廷舜仍會阻她,她故用了些蠻力,但出乎意料地是,他敞然且磊落,將雙臂抵支在了腰際兩側,任她上下其手,眸色如碎雪浮冰,透著漫不經心的寒意與哂然。
車廂就這般大的位置,溫廷安這一回覆在了上面,占據上風,揭開了他的袍裾,掌腹若有似無軋在了那傷處,須臾,似是傷口遭致扯裂,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逐漸泅濕了衣料,溫廷安的指尖很快蘸染一絲薄涼之意,是他傷處的血漬。
溫廷安愣了一下,這廂腿傷並未痊癒,傷口根本不禁磕碰。
溫廷舜若是那個少年刺客,大開大闔飛檐走壁,傷情絕不可能是這般情狀的。
難不成,昨夜那人不是他?
是她認岔了?
暝蒙的光影之間,溫廷安微微瞠著眸心,與下面的溫廷舜對峙良久,落雪如勻密細緻的針腳,將彼此的吐息縫在一處,心率隨著光泄而時起時伏。
此際。
「大少爺二少爺,族學到了,雪落重了,腳蹬擺上,仔細地面潤濕——」王冕搴開了簾幔,僅一眼,眸瞳劇烈地震顫,剩下半截話噎在口中。
自方才伊始,他便覺今日這車廂,跌宕動盪得厲害,原以為是錯覺,但這一挽帘子,居然見著大少爺壓在二少爺上面,似乎是因著什麼事兒,打起了架來,不過,看這陣仗,好生暗昧,又不像是兄弟之間的廝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