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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我便是在那個時候尋著空子,順走了酒瓢之中的麻骨散,主要是外有一眾玄衣客環伺,內外交困,我自是不敢掉以輕心。因我不諳武道,內功全無,麻骨散於我而言是毫無效用,我將其藏入袖囊之中,見那個刺客首腦意欲行刺,我知道自己若是尋避,反而難逃一劫,既是如此,倒不若反其道而行之,就這般,他中了我的道。」
朱老九撫掌擊節,長笑道:「照你這般算計,那個賊人受樞密院與刑部兩面夾擊,夠那人吃一壺了!」
讓那個少年刺客混淆敵方的視聽,不過是溫廷安的權宜之計,她深曉,按照那人的武功、謀算還有一眾玄衣客,殿前司和禁軍根本構不成威脅,諒是有十數精銳,也可能攔不住,八成這人很快就能尋個時機逃出生天。
讓溫廷安真正介懷的是另外一樁事體,她與刺客首腦正面打過交鋒,故意用二弟的名義去刺探他,是想看看他的反應,但他的行止過於平寂了,毫無破綻,這就讓她懷疑這人究竟是不是溫廷舜。
溫廷舜的腿疾,在短時間內並未痊癒,若要施展輕功,應當是不太可能達到雁過無痕的絕倫水準。
不過,她近距離接觸過他,這人身上的氣息極淡,用的是冷澀的沉香與龍腦,與溫廷舜一樣,擅用寒香,但香中的調料又不全然一致,這人的一些細節與局部,像是溫廷舜,整體又不全是他,給她的感覺一種複雜的陌生。
此人還能差遣一眾玄衣客,依著這些個人穿著與身手,看起來,不像是尋常的私兵與家將,更像是死士。
溫廷安頗覺玩味,幾乎是確定這位刺客首腦絕不簡單。
不說旁的,單論尋溯梁庚堯的下落,此人就比鍾伯清和陸執快了一腳,居然知曉梁庚堯藏在她的馬車裡,不知這人是從何處知曉的風聲,還是說,風聲是誰走漏出去的,讓他知曉?
溫廷安不知曉這人挾她去見主家的目的何在,但她能隱約揣測到,他今夜出現於大金諜者碰面的寰雲賭坊周遭,攪了刑部與樞密院的亂子,絕非只是想去見她主家這般純粹。
溫廷安思來想去,很好奇這刺客主腦的底細,問朱老九道:「朱叔,此人輕功乃是絕頂,您覺得此人師從何處?
朱老九一面趕著馬車,一面忖了忖,道:「老朽亦是在思量此人師從何處,善守不攻,厚積薄發,要說輕功臻至登峰造極之境界,在老朽看來,放眼平生,只得尋出兩位,其中一位是大鄴人,姓范,七年前官拜幽州節度使,與鎮遠將軍蘇清秋乃是連襟,且是同門,立下不少戰功,但在元祐議和案的黨爭里,站錯了位置,遭致台諫官的嚴厲彈劾,不得已辭官歸鄉,半個月前剛溘然長逝。尋他學輕功之術的人不少,但此人從不外授,我看這刺客頭子的身法功夫,也與那個老頑固的大為不同。」
鎮遠將軍蘇清秋是龐禮臣的師傅,而范生與蘇清秋乃是同門,實力定當是強悍的,溫廷安也品出了端倪:「您剛剛說其中一位是大鄴人,難道,另一位不是大鄴人?」
朱老九看著她:「你與這人在馬車內打照面時,一定留意到了他袖口之中的軟劍了罷?」
溫廷安嗯了一聲,繼而明悟了過來:慢著,照您的意思,這個人師從的輕功,乃是——」
朱老九晦暗地看著落雪瓢潑的夜色,道:「十八年前,大晉的國主麾下有精銳十二衛,其中一衛名曰玄甲衛,乃屬嫡系禁兵,此衛攏共十人,鬼影迷蹤,輕功絕佳,而玄甲衛的頭領滕氏便是輕功蓋世,據聞專侍東宮,不曾為世人露面,但有黃沙百戰穿金甲之美譽,玄甲衛所擅用的兵器便是軟劍,柔若蛇腸,力若雷霆,能以一抵萬,乃是十二衛之中最為尖端的兵卒。老朽年輕時爭強好勝,給那滕氏下過九九八十一張戰帖,約去比試,滕氏不勝其煩,終於應了我,在某風斜雨驟之夜裡,比試誰最先跨過大內汴河。」
溫廷安微怔,心想,這大內的汴河彌足有三千里,這兩位大佬於風雨夜徒跨大江,有夠無聊的,她還是問,「後來呢?」
「……自當是敗北了,老朽願賭服輸。」話至此處,朱老九拈鬚搖首,喟嘆一氣,「不過,大晉已經亡了十八年,當年晉主流徙南蠻之地,不知何故,病歿在了路上,晉宮所有血親淪落戰俘,不論是妃嬪媵妾,亦或是皇子皇孫,遭致抄斬,永絕後患,山河破滅,十二衛潰不成軍,士氣銳減,要麼殉命,要麼自刎,故此,滕氏早就亡了……」朱老九搖首笑,道,「滕氏若能活到現在,估摸著也跟老朽一般,當值花甲之齡了,我方才從那小子的身上,見著了與滕氏一脈相承的風骨……」
按這意思,那個刺客首領,還有那些玄衣客,乃是晉人?
這席話儼似泄了火的紙,須臾之間掠過了溫廷安的心池,既然大晉已經亡歿了十八年,今夜這洛陽城的西廊坊,不僅有金人的蹤影,竟是還有晉人的黨羽,這場景可真夠別開生面的。
溫廷安按捺住震駭:「這人一直在試探我,想要得知命令我做事的主家是誰,您說,排除三司,這人倘若不服屬於樞密院與刑部的話,又是在為誰賣命?」
倘若這些人真是前朝餘黨,很可能是效忠於大晉,但晉主已亡歿,玄衣客這又是為哪家效力?
朱老九道:「估摸著這些人是前朝餘孽,眼下衝撞了禁軍,無異於落入龍潭虎穴,縱然能逃脫,也成不了甚麼大的氣候,咱們分個輕重緩急,不表茲事,先將梁庚堯送到阮大人手中,才最為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