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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二人的戰局難解難分,周遭亦是出現了數位暗衛模樣的玄衣客,估摸著與那不速之客乃是同夥,此際,他們本欲侵襲她,但那個輕功了得的人朝她看了一眼,倏然掉轉了個頭,照准了她的位置,勢頭如急瀑盛雨般急襲而至,其餘人轉而攻向了朱老九。
雪沫子咆哮著,勢若刀鑿斧鋸一般,於此,錯目而視之間,溫廷安微頓了一頓,驀然迎上了一雙幽暗深邃的眸子,似是獵人看向獵物的眼神,透著一股狠戾陰鷙,強悍冷沉,深不可測,仿佛將她吞噬扯碎,對方氣質太過冽銳,教她一時無處可避。
淺薄的霜雪落在了溫廷安睫羽之上,平寂的心河上驟地掀起一陣一陣漣漪,少年刺客的軟劍在落雪之中划過,海棠青的劍穗自虛空之中一晃,比雪霰還要張揚狂佞。
朱老九眸瞳驟縮,破開局陣,正欲喊少爺當心,卻見溫廷安主動迎向了那一位為首的刺客,那刺客大抵沒料到溫廷安會主動投死,大概也不是真要殺她,醞釀在掌心之中的攻勢,猛地朝內收持。
就在這空當兒,溫廷安行前一步,溫柔地摁住了他的胳膊,一舉將他淺淺攬入懷中,柔聲細語地道:「朱叔方才是不是傷著你了,可是要緊?為兄出門前叮囑過你,你本有腿疾,行走不便,切勿胡亂走動,你怎能如此不聽話?此處備有金瘡藥與芙蓉膏,不若先拿去用罷。」言訖,她煞有介事地輕輕拍著少年僵硬的脊背,示以安撫。
隔著氅衣與勁裝,兩具年輕的軀體氣息彼此相貼與糾纏,溫廷安貼得極近,穠纖鴉黑的睫羽之下,眸光晴色濯濯,儼似遠山淡影,最是難消美人恩,她生著一張極好的皮囊,唇色在月色稀釋之下,變得胭紅薄軟,語氣且動了情,縱然是像對方這般冷血寡情之輩,心腸子竟然也隨著一軟,思緒微惚,掌中脅勢猶若撞入棉絮之上,變虛了幾分。
氣氛有一瞬地凝滯,朱老九與一眾玄衣客俱是遲疑地住了手,面面相覷,不知溫廷安演得是哪一出。
朱老九凝視著溫廷安,起初並不解這人跟個愣頭青似的,要直接往刀口上撞,當下覺察到什麼端倪,默了數秒,詫然地道:「你們二人原來認識?」
溫廷安義正詞嚴,拍了拍胸脯,篤信道:「他是我二弟,我們之間常在族學裡朝夕共處,自當是認得——二弟,你說對是不對?」
這聲一出,引得眾人移目。
少年刺客上半張臉都蒙藏在了兜帽之中,下半張臉亦是裹著黑布,只露出一雙古井般無瀾的邃眸,側顏線條輪廓冷硬,神情隱沒在了昏晦的雪影之中,倏然迫前一步,抬起一截軟劍掐住她的脖頸,音色枯槁冷沉:「你認錯人了。」
語罷,他身影一晃,迅疾反挪至溫廷安後背之處,一掌掣肘住了她的身軀,一掌靜垂於腰側,掃都沒掃她一眼,對朱老九寒聲囑令道:「帶我去你們的藏人之地。」
雪碎簌簌而落,酥油燈的光線如連篇累牘的文詞,鍍在了廊坊的每一寸青石磚之上,後頭的巷子裡隱隱傳了禁軍巡邏的槖槖靴聲,排山倒海般的火光眼看要淹沒過來,朱老九勃然變色,目露惕意:「快放了少爺!」
這一瞬,溫廷安心中某個揣測靈驗了,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實不是衝著她來的,倘若梁庚堯是餌絲,那麼她便是釣線,這人是要釣出藏在她背後的操局手。易言之,這人是衝著阮淵陵來的。
但他的立場並不隸屬於樞密院與刑部,那到底是什麼底細?
那人根本不會退讓,將溫廷安摁在身前,冷刃抵住了她脖頸處的要害處,似乎只消她一亂動,那軟劍便能將她一舉穿心,兩人近在咫尺,她能嗅到他身上繚繞著的騰騰弒氣,在這弒氣之下,還有若有似無的冷杉松木氣息,是她所熟稔的氣息。
眼見著朱老九要震刀出招,玄衣客包抄內外,千鈞一髮之際,溫廷安驀然出聲道:「朱叔,照他所說的,我們帶他去。」
這是計劃之中沒出現過的一環,朱老九不懂溫廷安在醞釀著什麼,本欲不同意,但思及了阮淵陵曾前的委託,只好將信將疑地應了聲:「也罷!」說著,收斂了那一柄繡紋朴刀。
溫廷安捋平了一口氣,偏了偏眸子,對那人溫婉地淺笑著道:「這位兄台,稍安勿躁,我看你可沒有要將人交付樞密院的意思,如此想來,你我皆是為了同一個目標的,敵人的敵人便是盟友,既是如此,我們又何必兵戎相見?還不如放下刀刃,有任何事,都可以坐下來商量嘛……」
話未畢,那人已然耐心告罄,掌中的力道沉了一沉,一掌拗住了她的琵琶骨,另一掌揪住她的後頸肌膚,迫得溫廷安呼吸吃勁,身子骨似乎要被他掰碎了似的,只聽他冷淡道:「閒話少敘,上馬車!」
「且慢,」溫廷安露出懼意,凝顫著聲,討價還價道,「要咱們捎你一段路可以,但你的暗衛得撤掉,不准跟隨,要不然,待前頭遇上了刑部或是禁軍,你可讓我如何交代?」
那人靜默片晌,兩害相較取其輕,似是覺得她的話在理,掃視玄衣客一眼,玄衣客皆是悟過了意,影子如山間裡的魑魅一般,少時便隱匿而去,了無聲息,似乎從未來過。
雙方暫且達成一致,那人押著溫廷安,三步兩步上了馬車,朱老九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溫廷安一眼,她眉眸看上去慌張忐忑,但實質上,格外坦蕩淡靜,朱老九捉摸不透,只能先重捻馬韁,馬車不再在西廊坊繞著重複的彎子,而是掉轉了個馬轡,一路在朔風和霰雪之間穿行,直直朝著東廊坊的崔府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