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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廷安心跳如懸鼓,人兒失重了一瞬,視線緩緩下撤,瞅著地龍端視了半晌,心想原來這名堂是有名無實,只是一個虛造的擺設,她揭開了狐絨氈毯,在車壁處尋索好一陣子,果不其然,在隔板之上尋著一道暗門,她掀板垂望,看到了暈厥其間的梁庚堯,一副儒生模樣,面容稀鬆尋常,身上的那一席圓領袿衣已經被血蘸濕透了,怕是刑部對其動用了私刑,晦澀昏沉的空氣里,瀰漫著一股黏稠濕腥的血氣,梁庚堯悉身上下,怕只是吊了一口氣。
溫廷安心中升起了一團異色,有些訝然:「梁庚堯莫不是您救下的?」
車把式輕描淡寫地悠然笑道:「老朽不才,不過是從禁軍手上竊人罷了,不成什麼事兒,也就這個姓梁的難伺候了些,順走他時,他循著了空子,意欲吞針自盡,其死志已決,想來是名副其實的諜者無疑了。」
溫廷安一陣肅然起敬,能在三千禁軍圍剿之下的天羅地網裡搶人,叫陸執與鍾伯清無所覺察,可見這位車把式身手極好,絕非等閒之輩,她暗中正色觀察了車把式好一會兒,發覺其兜帽之下的面容之上,額角處盤踞著一枚墨色黥印,想來此人的底細可能是個斥候虞侯級別的人物,她恭謹地打了一個揖:「請問前輩如何稱呼?」
車把式閒淡地擺了擺手:「老朽姓朱,排行行九,少爺喚我朱老九便好。」
「那晚輩喚您朱叔。」
朱老九享用似的應了一聲。
溫廷安復又檢視了一番梁庚堯的傷處,一時頗覺納悶,縱使大金諜者十惡不赦,但刑部也不至於將此人往死里相逼,梁庚堯是聯絡上金人據點的關鍵線人,循理而言,刑部與樞密院理當是竭盡全力地保住人命才是,當初頗費周折將其擒獲,不就是要問出防輿圖的下落與銷贓據點,但此番見梁庚堯的傷情,教她覺得刑部似是沒準備留活口。
多種疑緒澆築在心頭,將溫廷安翻攪得心神微郁,她感覺自己還沒看透事情的本質,尚未從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千條萬緒里,釐清一種清晰的線頭。
帘子外邊,朱老九道:「此番我們是去崔府落個腳。」
溫廷安噢了一聲,繼而很快反應過來不對頭,心中忐忑,忙撫緊了膝頭,問道:「崔府,是崔校尉崔元乾的府邸麼?」
朱老九沒往細里說,僅粗淺地道:「崔府地曠人稀,除了崔校尉與嫡千金妹妹,掌事的只有一個剛抬了正妻之位的姨娘,僕婦甚少,附院眾多,適宜藏人,此處去太常寺不遠,沈雲升會著手為此人療傷。」
不僅有崔元昭,到時候沈雲升也會來接應她?
得到了確證的答案,溫廷安稍顯坐臥不安,數日前,她替崔元昭從那奸詐狡黠的牙倌那兒奪回了鋪契,為了走原書劇情,她有意撮合崔元昭與沈雲升,誆瞞崔元昭說自己姓沈,且是太常寺的上捨生,若是三人真真碰了面,她當如何開口解釋?
溫廷安心頭微亂,忍不住揭簾往外瞅去,卻是發現馬車並未往太常寺的方向去,一直在繞著西廊坊兜圈子。
朱老九意味深長道:「自方才出了閤門伊始,便有人一直跟著我們。」
溫廷安隨之惕然:「是陸執還是鍾伯清那邊的人?」
「都不太是,此人輕功極好,近乎雁過無痕,蹤影極為低調,依其身量和追蹤招法,都不太像尋常的軍戶出身。」
正說間,馬車陡然一滯,打了個沉重的趔趄,車把式停了下來。
溫廷安提緊了一口氣,問前頭是不是人阻路。
朱老九道:「咱們剛剛提到的那個人,眼下正在廂頂上,他在少爺您頭頂上。」
第25章
馬車內闃然無聲,那縞素一般的滿目月色,靜得就連碰撞在支摘窗紙緣的微聲,都能聽得見。
溫廷安眉宇微蹙,身影靜穆如塑,視線不著痕跡地瞥向了外處,夜色暈濃,月華儼似一泓棄鉤,鉤得寒風之聲如尖哨的鶴唳般,由緩漸急,透著一陣巍峨的重壓,忍不住教人抽搐。
人籟靜默,皆似靜止凝凍了一般。
只聽朱老九輕笑了聲,道了聲『少爺且慢』,溫廷安尚未落下一口氣,卻見朱老九颯然利落地躍上車轅,緊接著翻上華蓋,簾櫳之外漫出了一道暗色人影,如輕燕鴻羽般,從她左側的窗欞處掠過。
此人縱使與朱老九交手,亦是無風無聲,跟個鬼影一般,靜謐如磐。
溫廷安只得瞅見那雪道之上,兩人兔起鶻落的衣影覆照在上,像極了畫紙之上的皮影戲,一招一式皆是凜冽蕭條,充斥著殺機。
後有殿前司把守,前有刑部圍剿,中途兀自殺出了一個程咬金,也不知此人底細為何,是敵是友,梁庚堯傷情峻重,她亟需將人帶去崔府,但有此人暗中阻撓,朱老九說這廂也不像是要劫人的,溫廷安暗自忖了忖,依其趨勢,倒像是在延宕時間。
若是讓陸執與鍾伯清尋至此處,拿她是問,那可就麻煩大了。這人的一層目的,怕是要挑起三司與樞密院、刑部之間的黨錮之災!
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不外如是。
寒風呼嘯,溫廷安遽地行出了馬車,卻是發現那人著一身夜行衣,身量修長峻挺,衣袂濃如綢墨,玄紋蹀躞長帶收束著他軒挺的腰腹,是少年矯健的身量,正與朱老九交手,只守不攻,以退為進,似乎並不欲與朱老九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