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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陸執的官架子也極大,亮出腰間的銘牌,寒聲呵斥道:「殿前司捉拿重犯,閒雜人等讓開!」
文吏與抄手見是殿前司帶兵搜查四合院,雖是一臉震悚困惑,但見銘牌大過天,愣是連攔都不敢攔,急忙退避至一旁去了,作噤若寒蟬之狀。
胖文吏嚇得觳觫一滯,忙上前問是發生了何事,陸執自當是萬萬不能透露,若是叫這一幫外官知道了殿前司與刑部私查大金諜者之事,爾後在那邸報上亂寫一氣,那更是吃不了兜著走,陸執鐵青著一張閻王面孔,冷聲低斥他們閒事休管。
數位麾下扈從守住閤門四門,陸執上前盤詰眾人,輪到盤詰至溫廷安時,陸執看定了她,不知為何,覺得此人頗為眼熟,但又細想不起來,審問其名諱與路引,此人皆能對答如流,路引上倒是無甚異況。陸執心下道,應當是自己多慮了。
審問畢,溫廷安復在各院各堂走動了一會兒,趁著禁軍放鬆警惕,待其撤兵罷,她尋了個無關痛癢的藉口,循照密文的指引,一路來到閤門的北偏門,那處的廡檐之下亮著一盞風燈,飄搖的紛飛冷雪之中,光線在青石板道上辟出了一條細窄的光明角落,她袖中揣著幾卷折文,守門的烏帽閽人見是個生面孔,伸手截住,為難地說道:「殿前司交代了,要捉拿朝中重犯,閤門如今只進不出,官爺還是仔細些,待中宵時分再走也不遲。」
殿前司果真是事事都留有一手,溫廷安淡淡地抿了抿薄唇,自袖袂之中摸出了幾本摺子:「此則官家的奏章,雖說印璽為真,但手詔出了些許疑慮,怕又是奸人的偽詔,本官要去上奏監察院,茲事體大,委實延宕不得,畢竟事關翌日進奏院與邸報能否順遂刊發,煩請諸兄留個通融為好。」
閽人看那天昭印璽乃是真真切切的,絲毫做不的假,目露出躑躅之色,叉了叉手,並不鬆口:「官爺之事雖是著急,但眼下外頭賊人四竄,殿前司正四處追剿,官爺若是此番出去,怕是性命不虞,您出了事,奴才也不好向殿帥交代……」
溫廷安漸漸冷了容色,佯怒道:「你這番話是何意?帝王手諭出了岔子,若是不加急遞呈至監察院校驗,萬一有個好歹,教那奸人鬼祟得了逞,讓聖人陷入不義,屆時不是好不好尋殿前司交代的問題了,而是咱們的項上人頭保不保得住的問題了!」
「這……」閽人一下子面如土色,身子劇烈地哆嗦了一陣子,臉上出現了極大的掙扎。
溫廷安繼續道:「皆說事急從權,你心中當有個定奪,在大事之間理當靈活變通,本官眼下要去監察院一趟,事關閤門之存亡安危,你理當放行。再者,你怎能一昧幫著殿前司,罔顧閤門的憂難,你我本是同根生,本官這端邸報出了差池,又能對你有甚麼好處?」
閽人徹底被勸服了去,重喏一聲,愧怍地道:「奴才愚鈍不識大局,有失禮數,萬死莫贖,這就為官爺打門!懇請官爺幸勿為怪!」言罷,疾然地撤走了拒馬杈子,青門朝外洞開,便放溫廷安出去了。
溫廷安眸色冷寂,但薄唇在陰影處淡淡地抿了一抿,挑燈繞開角院,那一輛馬車正在風雪之中候著她,車把式深一腳,淺一腳,在車轅之上掌了一盞六角琉璃風紗燈,見著她來了,眸露欽意,搓著手掌哈了口氣,一面為其挽簾,一面躬身,試探問道:「少爺總算來了,讓奴才久等了半刻。」
溫廷安踏著腳蹬,翻身入車榻里,語氣沉著且自持:「梁庚堯失了蹤影,陸殿帥疑心他與同夥在附近周旋,閤門就離寰雲賭坊兩條街的距離,遂咬定閤門不松,確乎是在情理之中。加之陸殿帥此人疑心深重,在外院設卡,我出來也是多費了些周折。」
車把式手執韁繩,往馬臀挨了一鞭子,一片轔轔聲間,驅車出了四合重院,雪勢紛揚,偏道之上俱是銀裝素裹,他好奇道:「既是設了重卡,少爺又是怎的出來的?」
溫廷安將摺子自袖中拋開:「就跟他們說有奸人造了偽詔,尋監察院發落,比起罷黜,閽人更在乎項上人頭,狐假虎威這一招屢試不爽。」
車把式納罕道:「那這些摺子是少爺偽造的?」
「印璽自然是真的,我不過是舊聞重提,舊詔重雕,半句謊可未扯。」
車把式由衷的嘆服道:「大人果真沒看錯人。」
溫廷安的目光在雪夜裡駐留了片刻,唇角細不可查地抿了一下:「梁庚堯眼下在何處?我們此番是要去哪兒?」
當初,阮淵陵在密信之中交代她的任務,便是於中宵牌分,護送梁庚堯去一處地方,他為何要從樞密院手上奪人,要將大金諜者押往何處,以及為何要囑託由她護送,凡此種種,密信之中皆未交代。溫廷安只知道,阮淵陵提過,禁軍之中出現了細作,大金諜者切不可落入樞密院與刑部的手中,此則消息真假與否,她不得而知。
如今的西廊坊,被陸執的兵馬與鍾伯清的人手包抄,若想護送梁庚堯逃出生天,可謂是難上加難。阮淵陵不欲動用大理寺的勢力,想必是不欲在這一節骨眼兒上與龐瓏與鍾伯清正面交鋒。
看來,捉拿大金諜者,並非官家欽奏之事,朝中兩黨明面上看似風平浪靜,實質上,私底下已然掀起一陣連皮蘸著泥骨的腥風血雨。
思忖間,只聽那車把式笑道:「沒見著麼,那姓梁的便躺在少爺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