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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這一篇詔諭寫得有板有眼,制式亦足,未經省部、寺監、知雜司以及樞密院的校勘,在宮城外郭發行,雖發行不久,僅有朝官可見,但勢頭如同風聲鶴唳,教溫廷安心下略微一沉,她想起前夜阮淵陵尋溫老太爺商議之事,莫不是與這個偽詔有所牽涉?
她留了個心眼,繼續翻找與偽詔相關的摺子與文書,捧攬一周,偽詔後續的情勢大致是這般,官家大怒,下了一道御筆手詔,辟了偽詔的謠:「我朝動盪,奸人乘隙而入,鼓惑臣心,寡人可立賞錢,內外收捕此等奸賊!」
官家懸賞了一萬貫錢,捉拿立偽詔的惡奸,但放眼洛陽城內,小報林立,設地以大雜居小聚集之勢,要從眾多報堂內覓捕奸賊,無異於大海撈針,此案於一日前移交於大理寺審理。
偽詔惡意抹煞溫家,也勿怪大理寺會於昨夜登門造謁。
雖說那聖人的手詔上未提及奸人的身份,但溫廷安直覺,這與大金諜者脫不了干係,偽詔流傳之事,會不會與梁庚堯在寰雲賭坊留下密文有所干係?
退一萬步,論其升舍試的考題,若是偽詔一案真會作為律學試題,那麼,一定會這般考,『假或奸人收押,三法司當如何懲處此賊?』
針對試題,溫廷安倏然之間有了頭緒。
第24章
溫廷安自浩如煙海的摺子與公文之中,終是理出了一個明晰的眉目,先有偽詔刊發,其次是大金諜者獲擒,再是大理寺盤查崇國公府,最後是今夜樞密院鎖封西廊坊,諸種零碎線索貫穿在了一處,她清醒地意識著,一盤隱形的大局已在暗中設伏,兩黨相爭牴牾,她便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無論如何,她若是要退局,也亦是不大可能的了。
溫廷安拂袖懸腕,擱下了墨筆,那近旁青瓷盞之上的細枝盤燭,燭火儼似被篩卻了棘刺的刺蝟,紅蒙蒙一片,照亮了她腕肘之下的墨痕雕版,像極了一掬稠郁輕薄的胭脂,放眼遠處,重院之外是積雲翻卷,晚風來急,夜色凝穆,如覆了一層淺淺鐵鏽,更漏已長,將近戍時牌分的光景。
她已將與律學相關的公文看得七七-八八了,揀重點的稍作銘記,回去後逐字抄下,明日務必給楊淳抄一份過去,叮囑他將這些案子與對應的判狀反覆默誦,楊淳的記憶力算得上乘,若是熟記於心,三日後的升舍試之中,不論是應付經義,亦或者是應付律論,都理當是遊刃有餘。
溫廷安親自給楊淳摸過底,他就對判狀的撰寫吃勁了些許,若是將她寫下的案子判狀逐一默誦,再針對律論部分集中裨補闕漏,他必當有所廣益,升舍試是可以保過的。
思量完了升舍試的事體,溫廷安想起了阮淵陵囑告過自己的任務,她特地留意了一下窗扃之外的天色,雪仍舊在下,霧凇沆碭,檐角下結著一層參差的冰花,快到了中宵,車把式怕是在外頭候著她了。
時局刻不容緩,溫廷安當下從容起身,抱起了雕印完備的邸報,一路送入審校堂內,邸報亟亟等樞密院定本,不過,樞密院今夜抄封西廊坊,定本怕是要等明早的事兒了,這讓溫廷安活絡了一下繃緊的神經。
那胖文吏訝異於她精湛的雕工,尋不出什麼茬兒,但面露隱憂,暗暗朝她擺著眼色,欲言又止,溫廷安心中還記掛著它事,並未留意到此等端倪,當下掉頭便走,詎料,甫一行至垂花門,閤門之外,猝然傳了一陣傾巢般的槖槖步聲!
伴著陣仗而來的,是一眾身著金縷鎖子甲的禁軍,傾巢而出,為首一人朱帶紫綬,著一席袞袍金龜印,面容周正,身量魁梧,年歲約莫而立之年,官派十足,儀威肅寧如霜。
胖文吏頗為殷勤地趨步而至,吩咐左右,又是端茶又是捏肩的,「陸殿帥,可是什麼風將您請過來了,邸報的雕印進展才不過一半,下官想著再過一兩個時辰,親自送去樞密院給您過目。」
溫廷安心中一沉,倘若她沒猜錯的話,胖文吏口中的陸殿帥,便是樞密院龐瓏龐指揮使麾下殿前司的三帥之一,陸執,此人威名赫赫,武功蓋世,是個狠硬的角兒,今夜的擒賊之舉,便是由此人掌權。
陸執粗眉凝肅,面沉似水,一身寒沁沁的冷煞之氣,今夜他秉承樞密院之密令,與刑部尚書鍾伯清聯袂,合盟於寰雲賭坊設下埋伏,以梁庚堯作餌,引蛇出洞,誓要擒拿住另一位大金諜者,以及失蹤的防輿圖。結果中途,殺出了數位擊殺梁庚堯的夜行刺客,陸執以為對方是金人,當即下令活捉,以逼供出金人的據點,禁軍與刺客巷戰的一刻鐘內,梁庚堯竟然從囚車裡離奇失蹤!
關押此犯的數位兵卒,均被迷藥擊昏,中得俱是軟骨散,抵今為止都未醒覺。
陸執氣急敗壞,太陽穴突突得脹跳,他中了敵方的聲東擊西之計,眼下不僅未覓得諜者據點與防輿圖,就連唯一擒獲的諜者梁庚堯,亦是杳然無蹤,唯一的線索就這般斷了,若是龐指揮使怪罪下來,他這腦袋上的兜鍪鐵定是不能要了!人是在他手上丟的,刑部雖說也有一定的牽涉,但以罪論懲的話,他這位殿帥一定是首當其衝!
梁庚堯身上披有重傷,又是個大活人,那位劫走他的人必當身手極好,但也不可能帶著梁庚堯跑遠,眼下一定還蟄伏在西廊坊周遭。
以寰雲賭坊為中界點,能藏人的地方其實並不算多,殿前司與刑部兵分兩路,挨家挨戶排查了一回,陸執分到的搜查之地里,閤門便屬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