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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這時局我自當是看在眼底,但若是聖人親自發落溫家,我又何懼之有?」
溫廷安這算是聽明白了溫老太爺的真正用意。
溫青松是鐵了一門心思,不欲讓各房孫輩,摻和入樞密院與大理寺之間的明爭暗鬥之中,雙方背後代表溫龐兩黨的勢力,溫青松可與龐漢卿在朝堂之上爾虞我詐,但在私底下,不願意讓上一輩的恩怨隙故,殃及至孫輩。
氛圍陷入僵滯死寂之中,這番慷慨言辭,徹底拂了阮淵陵的面子,其他叔輩聞罷,欲要開口說些什麼話,但礙於什麼原因,最終沒有說出口。
溫廷安以為那位阮大人會勃然大怒,只聽他清淺地淡笑一聲,沒再勸說,「溫家果真是忠魂世家,但這時局已定,決非你我所能掣肘的住,於此,阮某囑告您一句——」
話至此處,阮淵陵話鋒一轉,「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令嫡孫是一株好苗子,若能通過升舍試,今後免不得與阮某打交道,溫太師,您的蔭庇,是縛不住這等少年的。」
第23章
昏昏沉沉的天光里,那鉛粉般的深冬日色,透過馬車內的珠玉簾絡,,一寸一寸沉入西隅斗拱,溫廷安獨自一人,正襟安坐於通往閤門的馬車上,看到了朱紅描金的宮城,柔和的光歲墜落眸底,教她有些昏眩,便抬袖揉了揉眼,再定了定神,只發覺宮城外的日色愈發黯然了,數位捧燈的宮奴開始依序掌燈,太監鶴行恭送下朝的官爺,她眼瞅著大內一點一點地融入東升的夜色里。
照溫善晉的意思,掌司進奏院狀和邸報要聞的閤門,並不在禁城的宮闈之中,而是坐落於大內外郭東西一角的偏園裡,偏園與西廊坊隔著兩條御街的距離,格局謂之大隱隱於市,宮卒防守並不算森嚴,途中經過宣武門,司閽會驗察魚袋與路引等物,她的魚袋和路引,據聞是那位阮大人折衷牽線搭橋,為她籌備好的。
溫廷舜不太清楚,阮淵陵在大理寺具體謀何高職,真實的籌謀為何,可從昨夜裡,其人與溫老太爺敘話過程當中的種種,竟能讓溫青松敬三分薄面,其手腕、風骨、地位與魄力,皆是可見一斑。
說起來,阮淵陵還是溫善晉疇昔的學生,她記起來,自幼時起,溫善晉常命她抄寫判狀,想必便是敦促她向阮淵陵學習與借鑑,父親每談起這位學生,自豪與驕傲在容色上藏也藏不住,阮淵陵當時已是大理寺的寺丞了,歷經六七年的官海沉浮,想必他的官階只會節節拔擢。
此外,此行嚴密,切不可教府內其餘人知曉。
溫廷安下了學,用過晚膳,有馬車在偏門接她,對溫家的託詞只說是去呂府,與呂祖遷探討律論課業,她同呂祖遷的來往還算好,理由也教人信服,但此行不可攜帶童僕與傔從,故此,王冕只能眼巴巴地目送她離去了。
半個時辰前,車把式狀似無意地問她,要不要吃芣苢堂的壽春茶糕,溫廷安覺得此話絕非空穴來風,淡淡地應了一聲,中晌,車把式挽了簾,遞來了一個尋常無奇的食盒,低聲囑告道:「世子爺,茶糕是食官剛做好的,仔細盤底燙。」
溫廷安言謝,將食盒輕輕接了過來,她的右手托住了盒底,果不其然,那車把式順來了一封類似於信札的紙物。這一瞬,溫廷安與那車把式對視了一眼,車把式殷勤之舉,怕只能是出自阮淵陵的授意,
溫廷安未與這位大人物打過交道,但言談如其人,她對他的印象大抵是不錯,此番看在溫善晉的師徒情誼上,他助她混入閤門成為抄手,也意味著欠其一份人情,自然地,阮淵陵不可能平白無故幫她。
這封密信,便是對她的一份考驗。
夕色斜照而來,鎏金般的光瀑投射於指掌之間,溫廷安垂目而視,施施然看清了掌中之物的模樣,這是一份銅漆封住的鴉玄色密信,紙料乃是極好,紋路是九瓣薙蓮,似乎是特質的紋樣,看著也不太像大理寺會有的紅章官契。
溫廷安稍稍按捺住了疑竇,靜靜撕開了銅簽,拈出了薄薄的一份鑲黃箋紙。
箋子之上,只是書有寥寥數語,言辭凝鍊,是交代她做一件事。茲事並不算極難,尚屬在她力所能及的範疇之內,但也有一定的跌宕。
溫廷安端視片刻,便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隻暖手爐,掌了細火,將箋紙燃著了,輕然一拂袖,扔在了食盒裡的戧金填漆瑞獸金爐,嗶剝聲起,見著橘紅火舌將其變得蜷黃,儼似蕭瑟深秋的枯葉,最終零落一灘灰漬。
火光燭照了溫廷安的半張面容,思緒攏在了忽明忽暗的朦朧光線之中,她唯一納悶地是,不太明白阮淵陵倚重她的緣由。
僅見她一連兩日在族學的行止,便能推揣出她是良才?
溫廷安思緒不大清楚,又思量起了溫廷舜的事,不知他今夜如何籌謀,但定是不輕易放過與大金諜者暗中聯絡之機,她還得想法子敗了他的好事。
溫廷安一面揭了帘子,透了一透風,權當醒醒神氣,遠處日暮薄西,落雪涼冽,眼下,卻見近處有數位官差,首戴單珠梁冠佩綬,身著紺青緣白紗中單,上有繡鵪鶉的團花紋樣,一席青羅長裾蔽膝,下著白襪黑履,這些人跟在了著緋衣紅袍的朝官背後,雖說官階小了些許,但地位卻是不可小覷,中間有的是監察御史,亦有六科給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