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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善晉與二叔三叔與之攜同,且在崇文院深夜晤談,如此,這位大人所要造謁的目的,定是匪然。

    不知與鍾瑾所述的大金諜者,可有相關?

    溫廷安步出濯繡院,先讓檀紅與瓷青原地候著,她淡掃一眼,發覺舉府上下氛圍極為凝肅,各房各院戶門緊鎖,平素會在庭院裡遛彎抓羊拐的女眷,亦是杳然無蹤,看樣子是給使喚回院子裡了。

    溫廷安換下了青圓領衣袍,披上了暖和的梔藍繡紋雲氅裘衣,穿過銀裝素裹的竹苑,此處距離崇文院很近,隱隱約約地,隔著雪風,風裡傳來了一陣細微的異動,她側耳細聽,聽清了些許,似是爭吵之聲。

    異動是從崇文院的正廳里傳來的,雖然是勉力地克制沉抑住,但到底還是讓溫廷安覺知到了一絲端倪。

    主要是有二人在對話,其中一道嗓音遒勁沉穩,聽著教人覺其精神矍鑠,溫廷安辨出此人是溫青松。

    另一道嗓音陌生且溫沉,聽起來很年輕,應當是那位紫袍大人的。

    溫廷安正欲細聽,行前幾步,卻是不甚踢著了一顆石子兒,長貴和墩子守在外院,立時惕凜,提著風燈來捉拿隔牆的人。

    溫廷安觳觫一滯,正欲轉身便走,但她的腳程與身手到底不敵長貴,眼看就被抓住了,倏然之間,一隻勁韌結實的胳膊捂住了她的嘴唇,一舉將她連人拽入了陰影里。

    第22章

    溫廷安眼前是一團黑,來者的動作並不算謙和輕柔,一舉將她摜在了竹苑影壁折角處,她的身子撞入了一道溫實的懷裡,鼻腔之間,悉數湧入了清郁疏淡的松香,還有石斛與龍腦的香氣,聞香識人,在昏淡濃密的光影里,溫廷安的穠纖睫羽,儼似受驚了的蝶翼,悄然輕輕地顫了一下。

    沒料到捂嘴的人,居然是溫廷舜。

    少年著豎領斜襟短襖,一身玄色,氣質幽冥冷沉,眉眸清冷如霜,看著她的眼神添了幾分蔑冷,似是在嘲弄,憑她這點花拳繡腿,還妄想窺探院內牆角。

    溫廷安後背緊密地抵在冷牆下,因是脊椎骨磕著了青磚,肌膚生疼,容色有些不虞,先行調侃道:「幼弟不是在書院循規蹈矩念書麼?怎的來此處了,是打算做些不見光的事兒?」

    溫廷舜尚還嚴絲合縫的捂著她的唇,當下,溫廷安言語之時,用的是氣聲,他的掌心腹地,深切覺知到一陣圓潤醇和的觸感,柔軟到了極致,儼似春夜山澗的山茶花,經受雪風洗濯過,透著一抹涼濕且薄軟的暖意。溫廷安唇瓣的輪廓,隨著那一吐一息,一翕一動,在他的肌膚之間,漸而描摹成一灘蒙昧的黯影,微微的酥,淺淺的癢,淡淡的軟。

    溫廷舜容色沉黯了些許,略微生硬地撤開手掌,眸心垂落,眼神逡巡於苑外,音色僵冷:「別出聲。」

    溫廷安知道溫廷舜城府極深,但此際兩人是同一根線上的螞蚱,他定是不會落井下石的,她適才收住了口,呼吸也變得靜默起來。

    長貴與墩子正在崇文院外來回巡守,他們到底是舊宮出身的掌印太監,耳力驚人,行事慎然,覺察到端倪,瞬即就追了出來,但此際發覺沒了動響,又聞夜風泠泠,霰雪震震,檐下檀木質地的風鈴噹啷作響,風燈里的燭火,倒映著院門斑駁的影子,院外一時了無人聲。

    二人巡守了片刻,適才踅了回去,藏避在折角處的二人沒動,身影庶幾與那一堵青石壁糅合在一處去了,少時,長貴與墩子復出現在了院外竹苑裡,溫廷安適才了悟,方才二人是在佯追,可謂是好沉的思量。

    長貴環視靜謐的四遭,那墩子遍尋無獲,便道:「公公,會不會咱們聽岔了,我事先吩咐各房各院杜戶不出,眾人都守規矩,方才那聲音,應當是哪房的女眷貪玩偷跑出來所致,當是咱們多了心思。」

    長貴眸無波瀾,往竹苑的位置一覷,狀似無意的淡笑了下:「或許真是咱家多了心思。」

    待這兩人離卻,那一番略顯爭執的敘話聲,還在兀自持續。

    崇文院內的正廳檻窗,乃屬冰裂紋的蘭考桐木質地,糊上的窗紙,花紋捭闔錯落有致,一圍簟窗低低斜落逸出,數抹鵝黃燭火隨著榆錢樹的罅隙,偏略斜泄落入竹苑,糅合著密密匝匝的碎雪晴光,裹擁著時斷時續的敘話聲,攜同打在了兩人的衣襟之上,月色為彼此的容色描摹了一團金邊。

    溫廷安正欲行出,倏然聽至了一聲『長房』,院中人爭執就爭執,怎的還論議至了她和溫廷舜的身上?

    溫廷安看了溫廷舜一眼,少年靜靜垂眸,亦是留了心眼,凝聲細聽。

    溫青松音質苛沉:「阮大人,廷安不過是個紈絝,脊梁骨弱,耳根子也軟得很,雖說是長房的嫡長子,書念得稍有起色了些,卻是難成大器,反觀之下,廷舜是我最器重的新苗,出身雖寒磣了些,但資質卓爾不群,且胸有丘壑,心性沉得住氣,是可塑之才,若是跟隨大人您麾下做事,好生栽培與拔擢,今後他定當對大人而言,是掃除一切屏障的利刃。」

    溫青松對溫廷舜的器重,舉府上下無人不知,溫廷安輕輕負著手,聽著老太爺貶損自己的一番話,並不很是在意,但拿兄弟二人比肩並論,她心情亦難免複雜了些許,按這意思,這位阮大人是打算在溫家裡選賢任能?

    那個阮大人對此不置可否,疏淡地笑了笑,細細斟酌了會兒,忖了忖,只聽進了前半截話,意味深長地駁斥道:「紈絝子弟?為何我的人說,令嫡孫這數日以來,在三舍苑起勢頗好,不僅於昨日課試奪得頭籌,就連刑部暗中在文庫抓人,茲事如此蔭蔽,她也有能耐,從刑部尚書之子鍾瑾此人套出底細來,可謂是草蛇灰線,浮脈千里。依阮某之拙見,你們長房真是臥虎藏龍,若是教令嫡孫明珠暗投,豈不是埋汰了真正的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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