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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鍾瑾頭疼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道,當年溫家主和,龐家主戰,呂博士身為太子東宮的經筵官,太子心系官家,呂博士自當是心向著官家,官家為了制衡溫龐兩黨,走得是先主戰後主和的路子,呂博士固然如是。當年的請戰帖、議和的誓書,皆是出自他之手。而今,刑部在三舍苑追查出大金諜者的下落,舉舍上下,唯有呂博士與元祐議和案有極深牽連,捉拿大金諜者一務,呂博士責無旁貸。」

    呂祖遷容色稍霽,舒了一口氣。

    話至此處,鍾瑾面露沉穆之色,頗為審慎地囑咐幾人:「這些事兒都是密中之密,本來我當是守口如瓶的,但你們問起了,我也不好不說,但你們切勿為外人道也,畢竟這是關涉大鄴大金兩國之間的國事,假若鬧得人心惶惶,便就不大好了。」

    溫廷安忽然心中冒出了一個念頭,沈雲升是不是早就知曉了大金諜者蟄伏於三舍苑這件事?

    她與沈雲升其實還不算熟絡,但第二次見面,他帶她去文庫,有意囑告過她,切忌去三樓禁地。那時,她明晰地記得,他提醒過她兩次,

    其實倒不必詳問,依據原書劇情,溫廷安也大抵能明白當下的風雲時局。

    一年前,大金率百萬兵卒犯禁於元祐城,龐漢卿險勝,卻中了金人誘敵深入之計,存亡危急之刻,溫善晉以議和使臣身份,與金人進行議和,擬定了元祐之盟。溫家是主和派,不欲長年征戰,再令百姓深受塗炭,欲救萬民於倒懸之中,但議和回朝,誓書條款卻被官家視為喪權辱朝。

    當今聖上寵信左黨,也就是龐家太保,以及同一站位的刑部與樞密院,龐父龐瓏與鍾父親鍾伯清乃是京朝同僚,崇尚武德,掌司諜報亦是列屬左黨的卒務範疇。

    反觀之下,溫家專於文治,在時局之上清正保守,敦促後生一心科舉,不治外事。

    呂家持中庸之道,危難之中求生存。

    依循進度,眼下僅是進展到春闈應考的情節,金人諜者還是根本沒影兒的事,怎的就提早出現?

    三個月後便是春闈會試,這個時刻,大金諜者潛入洛陽,縱使不論其籌謀,若消息屬實,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溫廷安想起了原書之中,溫廷舜科舉應試未遂,後來,為了一己私謀,擇取臥薪嘗膽之計,與金人暗通款曲,活成了一頭邪魔,構陷溫家,嫁禍龐家,屠遍當朝宰執,讓大鄴徹底陷入萬劫不復的遭際,他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最終同沈雲升於大內城樓之上兵戎相見。直至落入千夫所指萬民討伐的局面,溫廷舜的真實身份與真正籌謀才公諸於世。

    溫廷安想不通,她救回溫廷舜一命,讓其得以返族學赴春闈,她原以為,自己能夠規避那萬劫不復的宿命,留下一條明哲保身之退路罷了,然而,因她個人宿命的嬗變,乃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迫得原書劇情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溫廷安頓了片刻,指尖微微攏緊了些許,不著痕跡地淡掃了溫廷舜一眼,詎料,一片凜冽的雪風灌面,碎雪落入後頸之處,激得她起了輕微的寒顫,這一瞬,溫廷舜驟然垂眸,似是若即若離地撇她一眼。

    溫廷安短瞬地出了一會兒神,眸光微微下落,見著少年修長的左手拇指,輕攏慢捻地摩挲著右手食指,她心中一陣惕凜,不動聲色地將視線轉向了旁人這端。

    梁庚堯在寰雲賭坊落下了密文,翌夜,溫廷舜可是會去查探?

    在原書里,梁庚堯這位諜者戲份極為寡淡淺薄,著墨不多,僅作穿針引線之用,但他是與溫廷舜的命途有所牽涉之人,也是溫廷舜墮入魔道的序曲。

    不知溫廷舜究竟持有何種籌謀,但她誓要阻止他劍走偏鋒。

    具體如何阻止,怎麼個阻止法,她還沒半絲半毫的頭緒。

    回至崇國公府,恰值入夜時分,更深露重,雪又漸漸地落大了,陳嬤嬤服侍溫廷安梳洗,片晌,檀紅與瓷青為她端來補身子的粥膳,還有一碗芣苢堂的飴糖圓糕,長房都知曉大少爺喜歡吃甜,獨衷於南北斜街的芣苢堂,每隔數夜,僕婦都會準備些個甜食,為他打打牙祭。

    溫廷安小口小口慢慢吃完,身子都暖和了不少,去書屋前,呂氏挽簾入內,照例問候今日的習學情況。

    呂氏知曉三日後要進行升舍試,整個人顯得極為提心弔膽,就怕溫廷安給自己施壓。

    就在今日晌午,二房三房的夫人在花廳里烤暖時,皆在論議各房少爺所作的詩文與策論如何如何,三少爺溫廷涼是算學館的內捨生,算力過人,所做策論,集曆法、算術、卜筮之法之大成,被老先生當堂論議朗讀;五少爺溫廷猷是畫學院裡的畫學諭,承於佛道,工於山水,精於花竹,試畫考課上,被翰墨畫院的待詔郎中一眼相中,譽為器用。

    少爺們皆有可取之處,升舍當全無問題,及至問起嫡長大少爺時,各房都很給面子的揭去不表,就怕一些話說得沉了,或是重了,怕讓呂氏受了驚,呂氏身子骨孱弱,恐是再難受什麼磋磨了,她們只提了溫廷舜,畢竟他是長房庶子,最受溫老太爺倚重,平時夸幾句嘴,拉攏人心也是應當。但各房私底下的白眼、嘲謔和冷蔑,呂氏一概納入了眼中,她心中憂思交加,終歸不是滋味。

    溫廷安到底幾斤幾兩,她身為母親,大抵是知根知底的,但也不欲泯滅了溫廷安念書的熱忱,她想念書,那便是讓她去念罷。呂氏也是抱有一絲寬慰的,看著溫廷安連日以來安分念書,在族學裡沒惹禍,在外沒去尋花問柳,沒平白散財,也沒去與狐朋狗友廝混,她看在眼底,蘊藉在心裡,有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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