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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龐禮臣到底是個暴脾氣,易受教唆,也容易影響,他中了激將計策,看溫廷舜這副高深莫測的清高作派有些不爽,加之上一回喝了他的湯盅,旋即鬧起了一日一夜的肚子,舊恨加上新仇,龐禮臣抄起箭囊里的利箭,大踏步跨上馬背,一個攬轡蹬鞍,速度之激越,教溫廷安愣是要攔,也壓根兒攔不住,龐禮臣拈弓搭箭,拉滿弦,將大掌一松,那箭便是流星般的疾射而去,端的是有發必中,武院裡的生員紛紛撫掌稱快。
終算扳回一局,龐禮臣可謂是躊躇滿志,以為溫廷舜會同自己對峙,結果出戰之人卻是王望,王望用得是輕箭,自是不敵龐禮臣,第二局很快落敗。
當前,雙方均是各勝一局,究竟誰贏誰勝,且看第三局。
溫廷安手頭只剩下了一枝輕箭,而與她對峙之人,正是溫廷舜,他手中的箭是一枝沉箭,她已經肯定了一樁事體,溫廷舜這廂早已窺察出她的成算,他蓄意在第二局引龐禮臣上場,是在製造第三局同她同台博弈之局面。
風歇雪冷,鴉雀無聲,箭在壺裡豁朗豁朗地響著。
隔著細碎的風雪,兩人的視線儼似兩柄鋒刃,在岑寂的人籟之中碰撞出戛玉鳴金般的聲響,溫廷安慢慢執起了那一枝輕箭,眼瞼輕垂,殘午的日影照著她如釉般的面部,襯得她容色沉篤如水,戰局大勢將定,她翻身上馬,一手拈弓,一手捏著輕箭,拉了一個滿弓,正對著半丈之外的靶心,身量如青松般雋立,她眼波無瀾,如平直的鏡鑒,颼地一聲,箭尖與靶心相銜於一處。
竟是正中靶心。
眾人俱是震愕,龐禮臣與呂祖遷不可置信地凝視她,不敢輕信這是她的真實水平,一柄輕箭,居然可以輕而易舉地錨定靶心,溫廷安看上去,並未他們所預判得那般孱弱。
溫廷舜看了溫廷安一眼,不知為何,想起了上一回看她拈弓搭箭的模樣,眸色烏濃,唇色胭紅,發似綠雲擾擾,頰發後的耳珠小巧剔透,她的面容儼似一軸寫意的墨畫,映入眼前。
似是覺察他在望她,溫廷安偏頭而來,抬睫之時,眸波瀲灩,溫廷舜眸色黯了片刻,這個長兄看上去弱不勝衣,但這纖細的骨頭裡,卻仿佛流淌著江河。
鍾瑾也生了警惕之心,又想溫廷舜的射術遠甚於溫廷安,溫廷安縱使厚積薄發又有何用,終歸到底還不是個輸家?
只見溫廷舜盤馬拉弓,他並不勒住馬,任它逍遙地跑著,一面拈住了一支箭,僅是一發,只聞錚地一聲,箭尖觸著了溫廷安所射之箭的箭尖,兩隻箭在箭靶之上擠成了一個大寫的人字,眾人斂聲屏氣,暗嘆少年射術之絕倫,明明是一枝極沉的鏽箭,卻在他掌心之間,如枯木逢春般,一擊中靶。光是這般,溫廷安便覺自己與溫廷舜實力懸殊。
兩箭俱是在箭靶之上,比拼得只是哪一枝箭距離靶心更近的問題,鼓吏上前悉心查探了一番,最後道:「溫廷安的箭簇距離靶心更近,龐生員一方險勝!」
一語既出,全場靜默。
鍾瑾趾高氣昂的面容僵在了面容上,容色一變再變,原以為自己勝得毫無懸念,卻不想最終的輸家竟然落在他身上!
鍾瑾的臉色十分不好看,憑溫廷舜的實力,他斷不可能會輸給溫廷安,他是故意為之的麼?
溫廷安亦是在納罕此事,她一直以為,溫廷舜的箭會射穿她的箭,將她的箭擊落,他的箭將會穩中靶心,但他並未這般做,他分明是故意讓著她,讓了她三分。
這廂雖識破她的策略,卻讓她得逞了。
「你輸了!」龐禮臣才不管這一場比試之中的籌謀算計與彎彎繞繞,遙指著鍾瑾道,「嗬,鐘王八我命令你,趕緊給小爺我下跪行歉禮,喊我一聲爹!」
鍾瑾自當是不肯應的,縱使他認賭服輸,也斷不可能做出這等自取其辱之事,兩人眼看快要再生爭端,溫廷安給呂祖遷遞了一個眼色,呂祖遷悟過意,他心中攢著要緊之事,忙遣散了看熱鬧的生員,走上前道:「鍾兄,我們本次來,是有一要事,尋你問清楚。」
鍾瑾乜斜了溫廷安一眼,將弓囊箭囊擲在了雪地上,昂著下頷道:「教唆龐禮臣同我比試,迫我立賭為誓,且命溫廷舜在我這裡混淆視聽,這一切,皆是你親手布的局罷?」
溫廷安只承認前半截話,隨後看了溫廷舜一眼,撇清二人關係道:「二弟會成為你方盟友,我身為長兄,並不知情,這件事兒鍾兄您得問他。」
殊不知,卻聽溫廷舜道:「鍾兄好眼力,我確乎是長兄派來渾水摸魚的。」
「……」溫廷安差點背過氣去,這一出栽贓陷害,委實是妙不可言,每逢對峙,他必參她一本。
鍾瑾挽著胳膊,看定了她:「你們此番尋我,看著也不像是要報復尋釁,到底尋我何事?」
溫廷安笑問:「今日怎的沒見著梁庚堯梁師兄?鍾兄可知其下落?」
龐禮臣沒聽聞過此人,問他是誰,溫廷安道:「據聞這位師兄同鍾兄來往甚善,昨日二人去了一趟文庫,按理來說,你們本該為著三日後的私試作籌備,但今日梁師兄倏然告病,此事頗為可疑。」
鍾瑾觳觫一滯,他迅疾左顧右盼了一番,低聲問道:「你們是如何得知此人?莫不是從楊淳那處聽聞的罷?」
「這師兄就甭管了,聽聞他去了趟文庫三樓的禁地,結果今日便是告假回鄉,鍾兄,這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我們在衙房遭審之時,不但是衙房,還有呂博士,也要替你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