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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不行,」這頭,鍾瑾斬釘截鐵道,「這可是你們三人先說好的,是你們三個人要我去尋另外二人,你們三個人不能換人,否則便是壞了賭約。」

    這一番話無疑是趕鴨子上架,溫廷安不能自亂陣腳,她用餘光掃了溫廷舜一眼,他眸色無波,削薄的唇畔卻是極淺的彎起,似是一記輕哂,誘勸她打退堂鼓。

    他三番兩次阻撓她,她不由生出了些質疑出來,他明面上是以督查她課業的名義,命她切忌節外生枝,但實質上,她在想,他是不是刻意為之,他到底在謀劃什麼。

    溫廷安掃視了敵方陣營,溫廷舜、鍾瑾以及雍院的一位內捨生王望,溫、鍾二人的習射水平,她有目共睹,均屬上乘,與龐禮臣不分伯仲,而她與呂祖遷的習射水平,跟那個王望差不多。

    射園風雲洶湧,溫廷安細細斟酌了片刻,頃刻間有了一個主意,她把計策跟呂祖遷與龐禮臣說了,龐禮臣狐疑道:「你確定這樣能贏?」

    溫廷安道:「與其成為涸轍之鮒,倒不如放手一搏,你放心,遵照這樣的法子,敵方縱使再強悍,實力怕也不過是癬疥之疾。」

    龐禮臣敦促呂祖遷快去辦這件事,呂祖遷心情複雜地看了二人一眼,只覺溫廷安陰損的境界,真當是無遠不屆,當下便去尋鼓吏,少時,鼓吏差兩位監丞抬了兩隻箭囊過來,一隻給了溫廷安,一隻給了溫廷舜,寒聲囑咐道:「你們比試時,為公平起見,只能用箭囊里的箭枝。若用箭囊之外的箭枝,當屬逾矩。」

    溫廷舜垂眸看向了箭囊,囊中攏共三枝箭簇,第一枝鋒銳削利,第二枝缺翎斷尾,輕若鴻羽,弱不勝風,第三枝鈍沉糙劣,重若生鐵,笨拙如鏽。依質量而言,只有第一枝箭完好無損,射程最遠,而第二枝箭與第三枝箭,質感參差不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給了這般一隻質量良莠不齊的箭袋,縱使實力上乘的弓箭手,射術只會大打折扣。

    鍾瑾與王望見著了,目露異色,鍾瑾凝向溫廷安:「這箭給偷換了,你當我毫無覺察,敢情是在刁難我們?」

    龐禮臣先行呵斥一聲:「什麼叫刁難?咱們可沒規定箭一定要用好的,你們用這些箭,咱們也用得是這些箭,條件都一樣,公平競爭。鍾生員這般激動,怎麼,是不是怕了啊?這就將你勸退了,倒不如認輸罷。」

    鍾瑾聽了這般話,惱羞成怒,卻被溫廷舜抬手截住,他淡寂地盯著溫廷安,眼神卻極具張力,氣質極具壓迫感,那瀰漫在雪風裡的威懾力讓溫廷安止住了呼吸,她仰起了眸子,撞上了他的漆眸,見他淺淡地將唇抿成一線,默了一會兒,徐緩地道:「恭請賜教。」

    他這算是正式接下溫廷安的戰帖了。

    依照比試的規矩,兩方人馬在移動之中騎射,誰更迫近靶心,當屬誰勝,連勝兩場者即算勝出。

    龐禮臣請鍾瑾這邊人馬先出場,鍾瑾自當是先打頭陣,只見他騎著紅鬃鬣馬,曲肘彎弓,拉了一個滿弓,那一枝最好使的箭簇,以凜冽之勢破風而入,頃刻之間正中靶心,周遭雍院的內捨生員連聲歡呼。

    鍾瑾志得意滿地看了龐禮臣一眼,原以為他會出來比試,卻見與他對簿之人,居然是呂祖遷。呂祖遷與溫廷安相視一眼,她眨了眨眼睛,呂祖遷咽下了一口乾沫,從箭囊里摸出了生滿了鐵蠹紅鏽的沉箭,有模有樣地拉弓搭箭,及至撤掌之時,卻見那一枝沉箭尚未疾躍半丈,便是不堪重負,有氣無力地跌落在雪地里。

    周遭生員見狀,俱是毫不留情地鬨笑一片,唯有外舍本齋的楊淳等人斂住笑意,為了給齋長挽尊,只得佯作一臉肅色,龐禮臣毫不客氣地批判道:「看你就是個文弱書生,連個箭都不會射,小爺要你何用!」

    呂祖遷憋得面紅耳赤,抿唇不語。

    鍾瑾大笑起來,準備吩咐王望上場,卻被溫廷舜淡聲阻止:「這是示弱引虛之計,對方派遣射術最差的人,是蓄意令我們輕敵,如果此番是王望上場,王望會用輕箭,對方必會派遣溫廷安,而溫廷安擅用輕箭,王望必輸無疑。」

    鍾瑾不是蠢徒,一點就通,幡然醒悟地拍腦門道:「照你說來,第一局是虛晃一招,故意讓我們輕敵,第二局若是王望出馬,他輸定了,而第三局是你對質龐禮臣,他手頭有最好的箭簇,而你手頭只剩下沉箭了——這般下去,我方必輸無疑!」

    王望瞠目結舌道:「難怪溫廷安剛剛讓我們先比試,他敢情是早就謀劃了好了!」

    鍾瑾有些懊憾自己剛剛的莽撞,為何用掉了最好的一枝箭,為何自己率先出場,而對方陣營的龐禮臣,肯定作為最後一位出場。

    鍾瑾咬咬牙道:「難道就沒有解法了麼?」

    龐禮臣見溫廷舜與鍾瑾、王望等人磋商著什麼事,快然甩袖忙道:「你們自個兒在嘀嘀咕咕著什麼呢?還不快派人上場?」

    溫廷舜左指隱微地摩挲著右拇指,朝著溫廷安等人行前一步,音色如沉金冷玉一般,透著某種意味不明的意涵:「龐兄若是急了,不妨上場,為我們打個樣,你不能教鍾兄泯滅了氣焰。」

    溫廷安一聽,心不覺跳了一跳,暗道不妙,這是激將法。招數雖是老套,但對付龐禮臣這般人,卻是綽綽有餘,百試百靈。這一場比試,本是在溫廷安的謀劃之中,只消讓敵方陣營的人馬先上場,她才有排兵布陣之機會,但眼下,她隱微覺察出一絲不妙,溫廷舜似是窺破了她的計策,正在將主動權奪取而去,以其人之道,反諸其人之身,他意欲破了她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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