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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廷安眉眸彎彎,一字一頓:「您能在大內的閤門內,給我謀個抄手一職嗎?」

    大鄴實行郡縣制,舉朝攏共二十六個郡,各郡在京畿洛陽皆是設有駐京辦事之處,此處名曰邸,各郡各縣的文吏,會每隔五日會將各地的政情,遞呈於閤門,由抄手謄錄於邸報之中,再由進奏院內的進奏官送去樞密院審查,審定之後形成定本,再覲見給官家,官家亦是會將奏摺諭旨下放至抄報堂,由抄手謄抄,由信使發往京畿三司以及各郡驛站,播告四方。

    抄手隸屬低等賤役,連個九品芝麻官都稱不上,抄報堂對抄手身份並不算嚴苛,一般而言會擇官設學院的寒門書生作為人選,靠抄邸報掙得囊資維持生計。抄手分有晝工與夜工,各四個時辰,若是溫善晉有心幫忙,讓溫廷安混入抄報堂,當個四日夜工抄手,定是不成問題。

    溫善晉躑躅了片刻,算是看出溫廷安葫蘆里賣得是什麼藥了,拿蒲葵扇扇走了窗扃外涼冽的雪風,淡淡笑道:「你可是覺得,針對私試的律論論策選題,課考官會摭拾於近五日的邸報里?這是你要成為抄手的緣由?」

    溫廷安嗯了一聲,正色道:「雖然說欲速則不達,但眼下時間緊湊,四日裡背完宋刑統內所有案例,定是全無可能,我只能在邸報上搏一搏。」

    這就相當於前世押高考作文和高考閱讀,將作文大全和應考書目,在短期內背下是不切實際的,若想速成提高成績,只能臨時抱佛腳,去關注熱門的時事政事,而大鄴的邸報,就相當於前世的媒體熱搜榜,匯聚著京城內外最聚焦人心的重大案樁,若她能窺得一二,勝算也便越大。

    再仔細想一想,楊淳門門課試都是墊底,可能不是他不夠勤奮,也不是他資質愚鈍,只是他尋得方法與門路不對,所以學起來會吃力些,明日她要去給他摸一下底子,為他裨補闕漏才行。

    而呂祖遷賭約輸了,還欠著她一個人情,明日是時候該讓他補上了。

    眼下,溫廷安看著父親,打了個揖禮:「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爹,我相信您不會對我見死不救的。」

    「……」溫善晉一聽這廂喊他爹,他就頭疼不已,連忙揮了揮蒲葵扇,將趕她走,「去去去,明日等消息。」

    溫廷安笑:「好。」

    臨走前,溫善晉復想起什麼,意有所指道:「說起來,你近日來替我省了不少心,將你三姨娘和眉姐兒管得服服帖帖。」

    他眼角牽起了笑紋:「還有,舜兒素來嚴於律己,從不摻和他人的事,今兒竟會跟你一起打架,還挺罕見的,你們兄弟倆,近日以來來往甚善,我還挺寬慰。」

    溫廷安今早罰溫畫眉禁足三個月,劉氏嘴碎,定是沒少在溫善晉跟前告黑狀,但溫善晉心如鏡鑒,沒幫襯著任何一方,反而說溫廷安管得不錯,可見這長房的境遇他是一清二楚的,劉氏私底下的小動作和把戲,他不一定不清楚,若能借嫡長子之手,磋磨一下劉氏的氣焰和眉姐兒的跋扈,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不光是她們,還有溫廷舜。

    溫廷安這才忘記問了,今日差王冕去武院尋龐禮臣當援兵,但並未尋溫廷舜,溫廷舜怎麼會跟上來?他不是幫她的,那到底來做什麼?

    溫廷安持著滿腹疑竇,回至了書屋裡,見著溫廷舜正趺坐於蒲團上習課,白衣勝雪,姿容舜華,一雙眉眸似是由水墨皴擦而就,英俊倜儻。她挪開視線,隨之落座,習了一會兒字,繼而擱筆,微微鎖眉,嗓音輕飄飄的:「我很好奇一事,今日你跟王冕而來,尋我做什麼?」

    ——絕對不是來看她笑話的罷。

    溫廷舜倒是坦蕩:「是因為今日沈雲升來尋我複診了。」

    溫廷安記得這檔子事,沈雲升得暇時去給溫廷舜勘驗腿疾,便是托她的囑咐。

    只聽溫廷舜繼續道:「承蒙長兄的關照,君子理應成人之美,我便告訴了沈兄,你對他的心意。」

    「我此番是來向你轉告他的答覆的。」

    第18章

    溫廷舜教溫廷安真正見識到了,何謂語不驚人死不休。

    四目相視之下,溫廷安一時無言,隔著窗扃去望外頭的皚皚白雪,雪勢寂寥碎落,卻平白擾了岑寂夜色,窸窸窣窣攪得人心亂了漣漪。斷袖之論,不過是她誆瞞溫廷舜的戲言罷了,溫廷安氣定神閒地端坐下來,睫梢烏濃,臥蠶之下覆了一層淺絨絨的黯影,朝下輕彎,瞳仁儼似能掬起一握繁星,嗓音輕緩:「你答應過我,不會將此事為外人道也,你方才那番話,不過是虛張聲勢。幼弟到底想說什麼事,不妨直說便好。」

    溫廷舜平靜地審視了她一眼,眼前少年纖細單薄,弱不勝衣,但眉眸清亮,儼似穹間皓月,他垂眸,悠悠開了口:「長兄平素不像是會鋤強扶弱之輩,今次卻為了同窗,擅自招惹了內舍,我心生好奇罷了,特此來看看。」

    「我不是同你解釋過了,我不是為了楊淳,而因為鍾瑾輕辱我,我忍不了這口惡氣,就差王冕尋龐禮臣揍了他一頓,我這才能解氣。」

    溫廷舜左指慢慢摩挲著右手拇指,沉寂地看著她:「倘若你真因鍾瑾羞辱而感到憤懣,依照你的性子,在監舍尋刑部尚書鍾伯清對峙時,你便應當大張旗鼓地將律論一事,告知予他,讓鍾瑾完全下不來台,顏面盡失。但你沒這麼做,反而選擇緘默,意味著你另有籌謀——」語未竟,他話鋒一轉,「讓我猜猜你的目的,你可是為了保住楊淳,才這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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