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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呂氏看著兩人悉身狼狽,雖然不知事情原委,但委實心疼極了,忙叫堂廚那邊煮了幾顆雞蛋敷一敷臉,陳嬤嬤亦是受了驚動,悉心為溫廷安梳洗,用過晚膳,她便照舊去到了書屋,一面用雞蛋揉敷著臉龐,一面齜牙咧嘴地抄寫律義,但在心中,總是擱藏著一些事,思前想後,她心中並不能平靜,遂是決意去找溫善晉。

    這個時辰,溫善晉自然是在後院的藥坊里,溫廷安尋到他的時候,他正穿著件陳舊的翠濤色繭綢直裰,神朗氣清地蹲守在一鼎窯爐前,一手執著一碗藥膳,一手正執著一柄蒲葵扇,扇動著青瓷碗盅里的深色藥液,悶濕燥熱的空氣里盡瀰漫著苦澀的藥香,見溫廷安來了,溫善晉並未感到絲毫意外,笑道:「不念書了?有閒情雅致來看為父煉長生丹?」

    溫廷安感覺父親的眸色有了微妙的一絲變化,在傍午捍衛他們時,他的眼神隱忍,溫和,且沉定,但現在這個時刻,眼神變得很空濛深淵,讓人捉摸不清底細,不知為何,她有些不太相信,父親是會因為罹患肺疾,而自甘墮落不問家國社稷之人麼?

    她對溫善晉的過往了解不深,現在問,肯定是問不出答案。

    她只能先說正事,露出愁雲慘霧狀:「其實,我這回真的闖禍了,若是收拾不好局面,我就要被驅逐出族學,爹,您得幫幫我!」

    「什麼,原來是你先招惹鍾瑾,把人家給打了一頓?」溫善晉虛張聲勢要去尋雞毛撣子,佯怒道,「那為父豈不是白給你撐腰了?你過來,為父先揍你一頓。」

    溫廷安伶俐地繞過了窯爐的對面,道:「事先聲明,是鍾瑾欺侮楊淳,再趁機折辱我,我不過是尋了能打的朋輩來撐撐場子!我根本不識鍾瑾,又怎麼能打他?」

    溫善晉止住動作,納罕道:「你一沒打人,二沒犯事兒,那究竟闖了什麼禍?」

    溫廷安道:「您是有所不知,我在衙房受審時,那學胥憑鍾瑾的片面之詞,一口咬定是我挑事,我拿出物證人證,那學胥啞口無言,就讓呂黿呂博士給我施壓,說這次可以對外捨生既往不咎,但為了給內捨生挽尊,決定驅逐楊淳,權當殺雞儆猴。但我覺得這事兒很蹊蹺,楊淳明明受了欺侮,呂黿就算要挽尊,也不該立即開除他,他明明是這次事件之中最為無辜的人。」

    溫善晉一副若有所思之色,笑道:「所以,你是不是為了保住楊淳,跟呂黿這個老古板做了交易?」

    知女莫如父,一語深中肯綮,溫廷安點點頭道:「呂黿說了,保住楊淳可以,條件便是我和他都要通過四日後的私試,否則四日一過,我和他都要捲鋪蓋走人。」

    溫善晉面上雲淡風輕,說道:「這也不是你應承過老爺子的事兒麼?五日為期,通過私試,以昭彰自己浪子回頭之決心,眼下第一日過去了,你習學得如何呢?」

    溫廷安癟了癟薄唇,臊眉耷眼地道:「也就……一般般罷。」她沒交代自己今日課業得了全齋頭籌的事,她暫先不欲在國公府內的同輩之中暴露實力,至關重要的私試抵達之前,她得先藏拙。

    且外,縱使自己可以通過私試,順利升舍,但楊淳卻不一定可以,她和楊淳同時升舍這一件事,本就是難於上青天,呂黿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本意就打算令她知難而退,他是鐵了心要驅逐楊淳。

    溫善晉將溫廷安的神態納入眼中,默了一會兒,笑道:「你怎麼不機靈點,你當時不是和呂祖遷在一起嘛,你可以說你和呂祖遷要一起保住楊淳,這下子,老古板有了惻隱之心,不便將事情做得太絕,你也不至於淪落至要被驅逐的地步。」

    溫廷安凝眉:「倘若是呂黿擅自改動了他兒子的狀詞,為他做了偽證,並挑撥我與呂祖遷的關係呢?」

    一抹興味掠過溫善晉的眸底,他問:「怎麼說?」

    溫廷安斟酌了一番,低聲道:「我雖然與呂祖遷相處了短短兩日,光景並不算長,但我知曉他為人如何,他這人好強,也膽怯怕事,但也算有底線,我向學胥提供目睹鍾瑾作惡的人證,呂祖遷便是其中之一。學胥卻是告知予我,呂祖遷並非人證,這意味著呂祖遷在狀詞上謊瞞了實情,否認自己看到鍾瑾作惡。憑我對呂祖遷的了解,他能擔任齋長,一定有自己的骨魄,在原則上絕不會退讓,故此,他的狀詞是經人修改過了的,在衙房內,唯一能修改狀詞的人,只能是呂黿。」

    溫廷安垂下眸子,「呂黿大概是沒料到這一場紛爭里,呂祖遷也會被牽涉入內,所以打算借著單獨審訊的時機,替呂祖遷將糾葛摘得乾乾淨淨。」

    溫善晉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家女兒一眼,「為了搞清楚諸多疑點,你答應了老古板的條件,然後將自己造下的這一堆爛攤子,扔給我來解決?溫廷安啊溫廷安,你可真是好樣的。」

    溫廷安略感心虛,拉長音調道:「爹……」

    「撒嬌沒用,你可老大不小了,自己的事兒得自己解決,就算求助於我,我也不一定能幫上什麼忙,私試的題並非掌握在我手裡。」

    「我可沒讓您給我透題,」溫廷安雙手合十,行至父親身邊,低聲道,「我只是想讓您,給我安排一份小小的差事,您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夠幫我辦到,我幹這份差事,定不會延宕課業。」

    溫善晉審視她一眼,一時看不清楚她葫蘆里究竟賣得是什麼藥,也實在是被她纏磨得沒脾氣了,當下妥協道:「行行行,你說,你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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