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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外舍與內舍的監正,雖說不對鬧事生員進行懲處,但各家長輩還是要見一見的,傍午臨近酉時牌分,將各家的爹娘給尋了過來,予以口頭上的教誨,龐禮臣他爹龐瓏是最先過來的,囂張得不可一世的龐太子爺一見老父,頃刻鳴金收兵,慫如老狗,龐瓏見兒子參與群毆,還揍了刑部尚書的兒子,登時怒不可遏,一記掌雷招呼到他身上,愛其不爭地斥了聲:「孽子!讀書都給你讀進狗肚子裡去了!」接著,命其向鍾瑾賠禮道歉。
刑部尚書鍾伯清,虛與委蛇地擺了擺手,象徵性地訓斥了鍾瑾一番。鍾伯清隸屬於左黨派系,與龐瓏地位分庭抗禮,最近一樁江南鹽運走私案治破有功,秉公述職後頗受官家嘉賞,風頭正盛,朝野內外百官宰執見狀,都要讓其兩分薄面。
命自家兒子道歉的,不止龐家,還有呂家,呂祖遷明明什麼都沒幹,但礙於父威難抗,加之他是一齋之長,是外舍有頭有臉的人物,萬事都先做好表率,只得忍氣吞聲地朝鐘瑾作揖行歉禮。
崇國公府來認領溫廷安與溫廷舜的人,自當是溫善晉,他應是下朝後便是趕了過來,連官服都未曾換,首戴烏帽,配紫懷朱,羅裳闊袖,端的衣冠翩翩,散淡隨和,所有人見著他後,面容俱是一凝,身為疇昔的開朝元相,兼知統攝三法司的大人物,溫善晉在所有人心目中地位匪淺,尤其是龐瓏和鍾伯清,他們早年與溫善晉打過交道,當下俱是肅立以待。
溫善晉朝諸位同僚寥寥略行一禮,卻是從袖袍里摸出了一袋煎花饅頭,摸出飽滿熱乎的兩塊,遞給溫廷安溫廷舜二人,柔聲笑道:「候久了罷,這是東榆林巷的糕坊剛做好的,桐皮面揉的,小甑溫煮了倆時辰,勁道極好,你們邊走邊吃罷,權當墊墊肚子。」
溫廷安與溫廷舜相視一眼,彼此都在眼底覓出了一絲難掩的訝色,自己與鍾瑾打了架,溫善晉似乎並不那麼關切,反而給他們帶了吃的,溫善晉又拿出了一些,逐一看向呂祖遷龐禮臣楊淳等人,笑道:「我多買了些,你們餓不餓,要不也吃些?」
被喚到名字的幾位少年,縮頭耷腦的,愣是不敢接。
這場面看得內外監舍目瞪口呆,老父訓子的場面並未出現,這有些不太對勁,他們忙對溫善晉道:「溫大人,令少爺在三舍苑裡尋釁滋事,與同門結怨,萬請您多管教才是。」
暮雲合璧,淡金日色,溫柔地照徹在這一位中年男子身上,他閒散地攏了攏袖袍,袖袍的繡紋上,泛散著一圈剔透且朦朧的光澤,襯得他氣質溫淡如水,溫廷安不由地回溯起來,自己曾前在族學裡犯過不少事,每次都是溫善晉來領她回府,溫善晉的脾氣特別好,似乎從來都沒動過慍氣,任何再心急火燎的事,在他的氣質渲染之下,總能變平和微小,這也是他與國公府其他房的叔伯不太一樣的地方,比如,二房的溫廷涼但凡在課業上犯糊塗,二叔溫善豫動輒棍棒伺候,四房的溫廷猷是學畫學的,若是作畫出現紕漏,亦是要挨手板子。印象之中,溫善晉似乎從未打過她。
溫善晉眉眸堆著淺笑,看向了溫廷安:「聽到監舍說的話了麼?有什麼想說的。」
溫廷安合袖垂眸,道:「鍾瑾他打了楊淳,還打算讓我從他□□鑽出去,這種人難道不該修理麼?」
溫善晉若有所思,點點頭:「那你做得不錯,換做是我,估計會比你打得更狠。」
鍾伯清聽得一陣臉紅脖子粗,他頂看不慣溫廷安這一紈絝,聲若洪鐘地怒道:「溫學士,聽說是您兒子率先招惹了我家瑾兒,您卻是不分青紅皂白,要袒護他,聽他在那裡信口雌黃,玷污了瑾兒的名聲,您心中應該有一桿稱,丈量一番孰是孰非,當心助紂為虐!」
鍾伯清話中帶著硬刺,字句之間鋒芒暗藏,但溫善晉恍若隔靴搔癢一般,笑道:「孰是孰非,相信令公子與我家安兒再是清楚不過,您相信您兒子所言為真,要袒護他,而我相信我兒子所言為真,自然要袒護,再者,我兒子我不袒護誰袒護?」
鍾伯清氣結,卻聽龐禮臣插了一句話:「看看人家的爹,會袒護自己的兒子呢,我爹只會對我拳打腳踢,不論誰傷了,都是我的錯,硬要把我揍得豬狗不如才甘心,我真不是龐家親生的。」
龐瓏沒想著兒子居然會說出這般混帳的話,老臉都給丟盡了,當下踹了龐禮臣一腳,覺得這逆子真是欠收拾,除了學就一身武學本事,便是別無所長,再是待下去已是無地自容,龐瓏辭別監舍,氣勢洶洶地將龐禮臣押回了龐家馬車上。
呂祖遷本來想附和一下龐禮臣,但他到底沒敢,夜間還有諸多課業要做,呂黿沒讓他在衙房繼續耗著,命傔從將他送回呂府。
論起論辯博弈的功夫,鍾伯清肯定遜色於溫善晉,他不吃眼前虧,也不想讓兒子近墨者黑,沒多做糾纏,便帶著人離開。熱鬧盡退,衙房開外看戲的生員,也都散得散。
監舍訕訕地看著溫家父子,象徵性地教誨幾句,只好選擇放人離去了。
夕頭日下,溫善晉帶著兄弟二人回府,身為父親,他並沒有對這件事刨根問底,未訓斥溫廷安與溫廷舜,更沒有聲張此事,只命人去崇文院的長貴那兒,給溫老太爺傳個話,免去明日的問安,假令讓溫老太爺看到兄弟二人鼻青臉腫的模樣,那還了得,指不定屆時還會有一頓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