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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善晉算是在那個時候,知曉女兒對律學毫無興致,造詣也不夠,才徹底死了訓導她的心思。
不過,抄寫判狀這段經歷,鏨刻在溫廷安心頭,一看盜葬案,過往抄寫判狀所締造的思路,在她心中融會貫通,加之前世有長達七年的治法管政的經驗,故此,寫起律論,可謂是信手拈來。
溫廷安開始簡明扼要地闡述案情始末,再捻出兩位嫌犯所犯之事,逐一凝鍊剖析罪行該與何種判法相配,話辭可謂是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縱使是市井婦孺,也能聽懂。
漸漸地,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從質疑變成了驚嘆,再從驚嘆變成了敬仰。
呂祖遷是聽得最為認真的。
待她說完,關乎盜葬案的判狀,便是被眾人爭相瘋狂傳閱,他焦灼地等待著,伸長了脖子,想要看到那一張判狀,過了不知多久,終於等到了,他急切地拿起墨紙端視,一邊看,一邊冷汗潸潸,心緒動盪不安,這三道大題,溫廷安都寫得比他要好得多,那他豈不是慘敗而歸?
還要答應溫廷安一個條件,萬一,萬一溫廷安勒令他,穿女兒衣去三舍苑遊街怎麼辦?!
第15章
呂祖遷懊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跟溫廷安這廝打賭了,他哪裡知曉這一平素吊兒郎當的紈絝子弟,居然這般博聞強識,律義寫得凝鍊精當,律策堪比雲錦天章,律論分析德頭頭是道,縱使教他造弊,他也根本造不出溫廷安這等水準!
台上,呂黿鄭重其事地點了溫廷安的名字,一面捋須,一面搖著蒲扇,欣慰道:「正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溫生員一改覆轍,此次私試中課績優異,奪得頭籌,當挪座前十排,便與祖遷同席而坐罷。」
一語既出,儼似一塊巨石拋擲於靜湖之中,即刻掀起驚風駭浪,整座學齋氛圍都變了,眾人皆是心知肚明,每位生員念書的位置,均與成績休戚相關,溫廷安昨日坐於最後一排,本是齋內墊底之人,但今兒卻能挪前十排,坐在頭一排的位置,與齋長同榻而坐。
短短兩日,他的地位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怎能不叫人驚愕!
溫廷安謹聲起身應是,簡略地拾掇了一番書篋,眾目睽睽之下,穿過一片成林的書海,在呂祖遷右側的桌榻前,先對呂黿揖禮,再是對沉默不語的少年淺笑道:「祖謙兄,今後有勞您多照拂了。」
呂祖遷如罹雷殛,容色僵硬至極,脖子猶若紙偶一般,緩慢繃緊的轉動,怔愣地看著她成為了他的右鄰,他驚悸地撫膝,大腦嗡嗡作響,剩下半堂課,全然不知呂黿說了些什麼。
溫廷安坐在新位置上,起初是有些不大習慣的,此處是學齋里最受矚目的位置,一舉一動都多受掣肘,但視野最好,聽課最為明晰,更是授課的博士們重點關注的地方,一言以蔽之,第一排相當於尖子生的寶座。最主要地是,距離暖爐也近些,今後她不必再受霜凍。
下學後,呂黿特地尋她談了些話,話里話外,不外乎是敦促她要勵志篤學,雖說課考得了魁首,亦不能過於自傲,真正的私試是在四日後舉行,屆時有六十六齋,攏共兩千餘生員統一應考,她若是要升入內舍,課試奪得魁首還不夠,名次至少須在全舍前四十,方才算穩妥。若能成功升舍,當是極為光榮的一樁事體,她所作的律論論策等第,將會公布於三舍苑的戟門門口,與上捨生的名字比肩並論。
但是,溫廷安清醒地知曉,呂黿律考極為嚴苛,每五十人里,有且僅有一人有機會成為內捨生,競爭極為激烈,歷經這一回課考,呂黿看她的眼神都重視了不少,神態之間的蔑冷淡了幾分,欽賞之意濃了不少,他給她講了許多與律學相關的題外知識,若是擱在平時,這位老博士定是懶得覷她一眼的。
敘話畢,呂黿拿戒木重重敲了敲自家兒子的桌榻,特地肅聲訓斥一番:「齋長,看看人家溫廷安,你得多向人家學習學習,哀兵才能必勝!」
當著全學齋的面,呂祖遷公然遭訓,一通面紅耳赤之後,後頸滲出了一層冷虛之汗,他瞳眸皺縮,咬了咬牙,梗著脖子應是。待呂黿離去後,他揉搓著面部,惡狠狠地剜溫廷安一眼,方才實在是太丟人了,他從小到大,一向都是天之驕子,何時這般體無完膚的慘敗過?
晌午有一個時辰,溫廷安打算先去膳堂吃飯,吃完飯便去文庫,文庫氣氛極為安謐,不失為誦書之聖地,沈雲升也會在文庫誦書,她與他一塊兒學習,剛好能沾一沾未來太常寺新科狀元郎的喜氣。
僅是可能她課試考太好了,教呂祖遷受了嚴重的刺激,打從下了學,他便一直跟隨在她左右,用膳時,便直直噹噹坐在她對面,如一尊門神似的,這讓溫廷安有些尷尬,王冕倒是很愉悅,見呂祖遷面目周正,身量修直,是呂黿的嫡子,還是少爺所在學齋的齋長,當下待他極為客氣,想著溫老太爺的教誨,說要讓少爺在族學裡多結識些簪纓子弟,此番,少爺若能與呂祖遷結識,對今後仕途的發展,亦是極好的。
王冕把意思跟溫廷安說了,溫廷安不得已,只能說家裡帶了些小雞燉豆腐,問呂祖遷吃不吃,他面無表情地搖頭,她問他要做什麼,他下癟著嘴,不情不願地道:「你不是讓我答應一個條件麼,你眼下可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