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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廷舜冷哂一聲,懶得再說什麼,自顧自兒地端坐在右側的桌榻上習學去了,全然不搭理她。
溫廷安也沒再自討沒趣,當下吩咐檀紅端了一盆熱水入內,置在了枕席之中,檀紅納罕地看著這一情狀,心想大少爺和二少爺關係真的不太好。
律學的課業並不算難,溫廷安全神貫注地學完,已經迫近子夜的光景了,她還要習字,但晌午習劍之時,拉弓過度,指腹之處皆是薄紅拉傷,她捻著墨筆,腕部雖穩,但指根總是止不住地顫慄抽疼,字臨摹得不好,只能撕下重摹。
如此五番後,溫廷舜倏然起身,走至她近前,溫廷安看著他,仿佛捉到了他的把柄:「你冠冕堂皇地越界,過來,讓為兄賞你一拳!」
溫廷舜容色毫無波瀾,從袖囊里摸出了一瓶藥膏,不輕不重地擱在她桌案上,話辭冷得可以凍出冰渣子:「拿著。」
溫廷安一臉小人得志之色,變得有些怔忪,燭火搖紅,倒映著少年筆直的身影,她纖細的身影,被這一道極有壓迫感的身影包圍,仿佛被請入彀中的獵物,停滯了動彈。
第12章
溫廷安捻著藥膏,跟著起身,感激涕零道:「二弟,你待為兄真好,我以為坦誠一切,你雖不會為外人道也,但至少心生鄙夷與懨嫌,沒想到你胸襟博大,為兄真是感激涕……」
「晨早收你五兩銀子,今次還清了。」溫廷舜阻斷她的話,眸色疏曠且凌冽,一字一頓道,「少自作多情。」
沒想著他還記著這一茬,溫廷安頗感意外,她以為他城府深沉,人情薄冷淡漠,沒想到心思還能如此細膩如發。
溫廷舜扶著輪椅的輪轂,徐緩返身,利落地拾掇了桌榻,本欲拂袍而去,但想起了些事,驀地回望她一眼,頓步不語。
溫廷安借著燭火,用藥膏勻抹在手指上,此則西域出產的芙蓉膏,膏物薄涼溫軟,不多時,她手上的薄傷恢復了個七七八八,搦墨摹書時,也不再感到疼痛,她甚感揄揚,潛心凝氣,摹了約莫半個時辰。
一抬眼,沒料到,溫廷舜仍在院門的低檻處候著,隱隱透著夜色的絳藍天幕之下,少年眼神幽黯未明,溫廷安一面抻一下懶腰,一面打了個哈欠,笑道:「為兄知曉二弟心疼,但為兄的手傷已經不打緊了。」
「你沒有道實話。」他看了她一眼,猝然道出這般一句話,「在傍午的馬車上。」
溫廷安觳觫一滯,莫非這廂仍在質疑她不是個斷袖?
這麼不好糊弄的麼?
溫廷安按捺住凝色,吊兒郎當地道:「為兄又說什麼話惹你生疑了?」
「你說你妒忌崔家千金,僅是看在沈雲升的面子上幫了她。」溫廷舜的視線,落在了窗扃之外起暈的斑駁長夜,嗓音有了蠶食桑葉般的磨砂質感,「這番話並不真實,你不是為了沈雲升,而是為了崔元昭。」
溫廷安挑了挑眉,饒有興味地反問:「此話怎講?」
「崔家隸屬軍戶世家,家大業大,身為嫡出的大小姐,崔元昭出行之時,卻無家奴侍候左右,馬車古樸低調,毫不起眼,加之丟了金銀鋪契約,亦未選擇報官。細細想來,她租賃七塊鋪面,典當金銀細軟,是背著崔家暗中進行,確有隱衷,你是明曉這一點的。若為了沈雲升,你盡可將此事鬧大,放些風聲出去,說沈生員於崔家千金有仗義之恩,對於女子而言,聲譽便是天,捨身報恩再是尋常不過——但,你沒有這般做。」
溫廷安公然挑撥李氏父子,引起內訌,二人不打自招,替崔家大小姐避免了對簿公堂的麻煩,縱使引官衙前來,理由是聚結尋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溫廷安溫然一笑:「我那是不願撮合沈兄與崔家大小姐,我喜歡沈兄,自然不樂意為崔家千金嫁做衣裳,將意中郎君拱手讓與她人。」
溫廷舜不知是聽信了,還是沒聽信,原是被燭火捂暖的神態,襯得有些漠然,冷哂一聲,不再言語,揚長離去。
待少年身影消弭在了夜色盡處,溫廷安勉強吁了一口氣,後脊處皆是虛冷之汗,今日端的是有驚無險。
歇燈後,庭院的雪落大了,檀紅與瓷青兩人上前,一人給溫廷舜披了一席鵝黃竹紋毛氅,一人供了一隻暖手爐子,她自書屋出來,未行數步,卻聽著不遠處的竹苑之中掠起一些窸窸窣窣之響,由近致遠,似是奔逃之音,溫廷安眸露惕色,掀眉遙遙一望,好巧不巧地,於朦朧的月色之下,她瞅見了一道鬼祟的婦人人影,著一席黃緞夾襖褙子,背影煞是眼熟,依其行跡,正是從書屋的方向跑遠的。
此人蟄伏在書屋多久了,可是在偷聽他與溫廷舜的對話?
溫廷安問道:「適才你們二人把守在書屋左右,可有見到什麼可疑之人?」
檀紅和瓷青俱是搖頭,道:「奴婢僅見著二少爺從裡頭出來,並無見著有可疑之人。」
溫廷安平展眉心,心下淡寂地冷笑一陣,這個劉氏的行蹤倒是藏得隱秘,盡教人無所覺察,竹苑幽謐闃寂,她負手攜二人踱入林中,打著酥油燈找尋了一陣子,片晌,便尋到了一個懸飾有珍珠翠翎的明月耳璫。
「這、這不是三姨娘的東西麼?怎的會出現在此處?」檀紅瓷青二人怔了半晌,詫訝道。
與樸拙素淡的呂氏不一樣,劉氏可是個虛榮鬥豔的主兒,熱衷金銀飾器,三不五時便差城內一些名首飾鋪的婆子上門來,給她挑揀時下最流行的款式,這一珍珠翠翎的耳璫,因造相別致,雕琢精湛,計值不菲,偌大的國公府內唯有她一個人戴飾,白日時,劉氏又常與各房夫人小姐走動頻繁,檀紅與瓷青想印象不深刻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