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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並且,這位沈公子心細如髮,沒問她一個女兒家私自轉賃七塊鋪面、典當金銀之緣由,再吩咐書童將官兵引來之時,理由是街頭鬧事,一方面顧全她的名聲,另一方面也替她免去與李氏父子對簿公堂的事端。
今日運氣真是好,遇著品質與才學如此敦實的人,若擱在平時,看客只會冷眼橫觀,難免也會落井下石,而她哥是個動輒動武的大老粗,假令由著他去的話,那她遭竊了的鋪契錢財,可能永遠都要不回來了。
甫思及此,崔元昭含羞帶怯道:「沈公子怎的走得這般快,都沒能尋他打探明白來歷,今後要報答,也不知該如何尋起。」
崔元乾覺察自家妹妹口吻不太對,冷哼一聲:「不就是個文弱的小白臉麼,動了幾下嘴皮子,簡簡單單解了個圍,怎麼著,你還對這沈公子上了心?」
崔元昭更羞臊了,可也正色地駁斥道:「好歹是人家幫了咱們,哥,你想想當時自己是如何說的,待他幫忙了後,你說要供他驅馳,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可要踐行千金承諾?」
這一席話仿佛拿捏到了崔元乾的把柄,他彆扭地擺了擺手,不大自然地揉了揉頸甲,道:「行行行,我明日就為你去太常寺打聽這個小白臉的下落可好?我是一言九鼎之人,怎麼就不會兌現承諾了?你胳膊肘可別往外拐啊。」
「那你別嚇著人家,更別擾人家的清淨,」崔元昭暗自睇了簾外人影一眼,「既然是太常寺的生員,想必是要參加三個月後的春闈的,你去太常寺打聽下落,不能三吆五喝帶著一幫人進去,知否?態度要溫和恭謹些。」
崔元乾看了眼天色,道:「成了成了,在外折騰這般久,回府罷,省得自視甚高的姨娘亂說你什麼。」
想著崔府,崔元昭面容黯然了幾分,微咬著唇,並不多言,乖馴地任馬車踏往了回府的途路。
落雪仍在下,車棚上懸墜著一頂風氣燈,天頂也露出星月來,溫廷安與溫廷舜二人今次回得很遲,端的是有驚無險,到了崇國公府,婢僕皆是迎了上來,王冕搬下馬凳,意欲引了兩少爺下來。
卻見溫廷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修長如竹節的手指輕攏慢捻地叩著檐窗,絲毫沒有起身的趨勢。
王冕很有眼力見,躬身道:「那小的在車輦外等候兩位少爺。」
人離去後,溫廷舜以手支頤,慵懶地淡掃溫廷安一眼,眸色未明:「你本事倒是不小,一塊假令牌,就能將牙倌騙得團團轉。」
溫廷安洒然笑道:「人在江湖走,沒這點偽造的本事可怎麼行。不過,你可不要學我,萬一哪日被老太爺發現了,他可要打折我的狗腿。」
溫廷舜沒接這一茬:「你認識崔家千金?」
溫廷安心頭微跳,矢口否認:「當然不認識,你看我們很相熟麼?要是相熟,當我問話之時,那個崔校尉也不會提防我跟提防賊一樣吧?」
「你扮成太常寺生員,自稱沈某,不暴露身份,說明你心裡有鬼。」
溫廷安心嘆溫廷舜真是眼毒,她仍舊笑盈盈道:「我扮成沈兄,那當是因為沈兄同我提過她,沈兄心悅於崔家千金,但苦無接觸之機,如此一來的話,崔家千金相當於半個哥嫂,哥嫂落難,我怎能不嘗出手仗義相助?為促成沈兄與哥嫂的感情,我扮成沈兄,亦屬合情合理。」
溫廷舜望了她一眼,眼神似有洞穿一切的力量:「我有提過沈雲升麼?」
溫廷安微怔,適才發覺溫廷舜留了個坑給自己,她還不自覺縱跳進去了,暴露了自己的知情。
他漫不經心輕哂:「解釋這般多,你是在緊張,可是怕我發現什麼?」
溫廷安開始有點頭疼了,對方這般盎盂相擊,打破砂鍋,她有些不太糊弄過去。
彼此視線在空敞的車廂內短兵相接,兩道視線不分伯仲,瞳色俱是淡淡,誰也不退避,道不出誰的氣場更烈一些。
她打量著溫廷舜,少年眉眸輪廓銳冷鋒戾,狹長的眼褶襯出了濃深的疏冷之意,教人膽寒發指,偏偏他眼眸是桃花眼,看上去會予人一種深情矚目的錯覺,但嘴唇極薄,顯得冷情,如此矛盾的兩種景色,糅合在一個人身上,竟有了翩若驚鴻的仙人之姿,這廂是她所見過的,最好看,也最不好糊弄的人。
溫廷舜是一柄銳刃,那麼,溫廷安就是一柄鈍刀,善於和稀泥,及至銳刃遇上了鈍刀,誰先露出畏怯之意,誰就輸了。
「我服輸。」老半晌,溫廷安愁雲慘霧地喟嘆一氣,懊憾地抿唇,一頓猶豫後,終是鄭重其事地開口道,「其實罷,這一樁事我本想一直瞞著,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再為外人道也,但你好像覺察到了,那我不妨告訴你,不過你可得發誓,不得告知任何人。」
溫廷舜面無表情地冷撇她一眼:「愛說不說。」
語罷,便欲下馬車。
溫廷安急著拽住了他的腕肘,煞有介事道:「這事兒我只告訴你一個人,我只信任你嘴嚴,你可不能跟三弟五弟他們說,更不能跟溫老太爺和我爹提起。」
溫廷舜視線幽幽落在兩人相觸著的腕肘,肌膚相貼,如催生出薰風般的暖意,他不動聲色掙脫開了她的手,垂著眸,正襟危坐:「到底何事?」
溫廷安朝他招了招手:「湊過來些,你坐太遠了,隔廂有耳,我怕被王冕婢僕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