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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出了茶館,一路回至街衢,李五見著腰懸金錯刀的崔元乾,又見著那輛閨家馬車,李四中了定身穴,身體動不了,只能動嘴,他忙不迭對兒子狐疑地說道:「那個沈生員,他對你說了什麼!你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
李五愁腸百結,拳心擰緊,眼色如飄萍般飄忽不定,心中迴蕩著溫廷安對他說過的話,若自己招了,就不會中了崔小姐的示弱引虛之策,更不會身陷囹圄——若真要鋃鐺入獄的話,那個人一定不可能是自己。
李五看了溫廷安一眼,溫廷安仍舊風雅地扇著玉扇,溫和地看著他,隱微地點了點頭。
李五罔顧李四的話,大步走至崔元乾近前,弓著腰道:「校、校尉大人,崔小姐那幾件鋪子的宅契,是咱們竊藏起來了,是咱們合謀,誆欺了崔小姐!」
一語掀起千層浪,眾聲沸騰,李四震悚地盯著兒子李五,眼仁猙突如虬結,容色陰沉生霾。
崔元乾怔忪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一把提溜住了李五的衣襟:「果真是你們這幫賊子乾的!說,你們把我妹的東西藏哪兒了!」
李五老實交代道:「就在東廊坊鋪面後院的榆錢樹埋著。」語罷,從衣袂內側處摸出了一份地契遞呈上去。
「李四你他姥姥的癲了?!」李四又是驚悚,又是憤岔,欲要阻住他,奈何定身穴未解,他根本動不了身軀。
「我李五招了,把一切都招了,我向崔小姐認罪!」
李四卻惡狠狠地呸了一口:「竊走鋪契這事兒徹頭徹尾是你一個人幹的,你自己造來的孽,別讓老子來替你擦屁-股!」
溫廷安摺扇一攏,淺笑道:「這可不由你說的算,你兒子已然招了一切,你難逃罪咎。」
李四難掩悚然,盯著李五一眼,面露獰色,「你這狗娘養的孽障,你以為告發了老子,你就能逍遙自在,將老子那一份錢財也中飽私囊是不是?老子告訴你,你做夢!」
李五惶恐地看了李四一眼,仿佛在看著一位即將把自己拖拽入深淵的黑白無常。
李四大嚷道:「是李五這個雜崽子,仗著自己平素看得書多,有模有樣地教唆老子以減免課稅之名,忽悠崔小姐交四百文銅板和金軟飾器,到時候崔小姐報官的話,咱們都一致咬死沒做買賣,且抵死不認。這般一來,老子覺有大利可圖,這才信了他的鬼話!」
他繼續道:「這個法子,是經他一手籌謀,老子專於與那些商賈賣方斡旋,專揀幾個好騙的、頭腦簡單的的閨門小姐下手,比如軍戶小姐崔元昭。」
李四破罐子破摔,盯著李五看:「老子講得沒錯罷?你讀的書再多,也不及老子吃過的鹽巴多,你還妄想陰老子,你他姥姥的做夢!」
李五被訓斥得面紅耳赤,想要堵住老父的嘴,當下心急火燎地,頭腦一發熱,上前把人扭打在地。
父子倆纏打在一處,掀起了巨大哄亂,須臾,王冕回來了,身後是衙門的一群捕快,捕頭凝肅道:「聽說御街有人尋釁滋事,來人吶,速速拿下!」
第11章
衙門帶來一批藍衣捕頭來,陣仗不小,周遭看客見勢後,幾近於樹倒猢猻散,連忙都散了,捕頭以聚眾鬧事之名頭,將扭打在一起的李氏父子抓了起來,怒問鬧事之由。
李四與李五狗咬狗,互揭老底,捕頭一通問詢,才知曉二人竊走了崔家大小姐的金銀鋪契。捕快當即將兩人押入了衙署,各自杖罰數百大棍,褫奪牙倌一職,且命其將竊贓之物一併歸還。
李五是在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自己中了那姓沈的挑撥離間之計,想著自己全招了,原以為能赦免於罪,結果父親李四也招供了一切內情,兩人於眾目睽睽之下不打自招。
李五還特地問了那什麼護捍嫌犯的刑律,捕頭問是何人說的,李五說是太常寺上捨生姓沈的生員,捕頭又問可有人證物證,李五剛想尋那沈公子,但回望過去,哪裡還有半個人的影子,結果自是遭致一頓痛打,捕頭冷叱他做青天白日大夢。
李四齜牙咧嘴地怒斥:「呆瓜!你徹頭徹尾教那姓沈的王八羔子騙得團團轉了!呸,什麼太常寺的上捨生,穿得人模狗樣,指不定還是跟咱們是一個道行的!」
李五不僅被打了,生計與錢財俱是兩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沒想著自己算盡一切,居然還能落入這般荒謬的圈套。
出了衙署,李氏父子在一片喊打聲之中狼狽潰逃。
待崔元乾為崔元昭尋回了七間鋪子的宅契,還有金銀細軟典當後的錢緡時,兄妹二人駕馬車,趕至適才鬧事之地,卻已是遲好幾步,沈公子與溫家二少爺的馬車已經不在,街衢恢復成一片喧鬧的尋常市井之景,落雪紛紛飄搖,人影已無痕。
崔元昭垂著眸子,捏捂住了天青梅紋絲帕,含著赧色,軟聲問崔元乾:「沈公子是何來歷?」
崔元乾用掌腹拭了拭額頂處的汗漬,道:「這小子方才拿出了一塊玉牌,自稱太常寺生員,我看他穿著儒生服,聽他咬字文縐縐的,想來應當是族學三舍苑那邊的儒生。」
崔元昭這才明白過來,難怪與他打交道時,聽其談吐與言辭,溫潤如玉,博聞強識,令她深覺此人不像尋常的烏衣子弟,原來,他竟是太常寺的生員,這就解釋得通了,他能對大鄴刑律能信手拈來,且輕而易舉離間李氏父子,叫他們乖乖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