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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廷安道:「小姐在牙保行做買賣時,可有與李氏父子立雙頭契約?亦或者是,你們做買賣時,可有旁人在場?」
崔小姐忖了忖,道:「李四李五沒提雙頭契約這件事,我們這一樁買賣,是在牙保行內一座幽室,室內只有我們三人,說是為了保護賣主的身份,幽室內除了賣主和牙倌,便不許其他人在了。」
溫廷安垂眸,釐清了一下線索,崔元昭與李氏父子協同交易時,既沒書面契約,亦是未有證人,也難怪李氏父子的行徑可以如此猖獗,竊走鋪契,轉賃他人,他們肯定是一口咬死了崔元昭尋不出與他們交易過的牒文。
她又問了一下崔元昭是否有保管金銀飾器的守券字據,但她亦是迷惘地說了聲沒有。
溫廷安問完了崔小姐,便行至了李氏父子近前,將適才問過崔元昭的話辭重新問了他們,父子倆一直否認崔元昭將鋪契交託之事,更是說沒替她典當過任何物什。
溫廷安笑了笑,倏然對李五道:「看你有些渴了,隨我去茶棚子說會兒話。」
李四心中惕凜,「你單獨帶著我兒子,是要去做什麼?」
溫廷安搖了搖摺扇,笑得開懷:「沒聽著麼?喝茶啊。」
李四暗自撥刀,眼看要攔,下一瞬,一道白色衣影如鷹隼般,風馳電掣,戛然端坐在李四近前,李四驀覺後脊一疼,身體僵立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甚至也不能說話。
崔校尉本欲拿刀架住李四,但眼前人的動作實在是太疾,勢若雁過無痕,他甚至都沒看清楚這個白襟繡銀的儒袍少年,是何時從遠處的馬車,一霎地出現在了此處。
溫廷舜怡然端方地摩挲拇指,目送著溫廷安的纖細背影,淡到毫無起伏的面容,在半明半暗的雪光之中,掠起了一絲漣漪,他薄唇牽起了一絲勾弧:「他是打算用那種法子麼?」
溫廷安表面說是茶棚,實質上,是將李五帶至茶館內的一座雅間裡,先是斟了兩碗茶,擺放在他近前,李五納罕地看了她一眼,溫廷安眉眼彎彎,道:「不妨做個抉擇,右邊是招,左邊是不招。」
李五掃了茶盞一眼,看向溫廷安,慧黠的面容上帶著笑意:「溫公子何出此言?我都說了,我幹得是堂堂正正的營生,絕不燒殺掠奪,是那崔小姐蓄意污衊咱們,您怎麼就不信呢?」
溫廷安淺笑:「倘或你識相些,把犯下的事兒都招了,到時候,我擬摺子一封,送去三院一統下查,讓你免難,唯一披罪的,就是你爹李四。」
李五不可置信地盯著她半晌,笑意漸深,但口吻森寒:「想挑撥我和我爹?」
溫廷安不緊不慢地道:「人貴在能審時度勢,李五,我是看你年輕,根正苗紅的,才打算從歧路上撈你一把,但沒想到你這般不識抬舉,那也罷,橫豎崔小姐手頭上甸著你們倆的證據,你不想活命,那我去救你爹好了。」
「你說什麼?」李五怔然,臉色生疑,「崔小姐手頭上有咱們交易的證據?」
「你不信?」
李五倏而冷笑一聲,面目圓滑奸詐:「你誆我做什麼呢,崔小姐手頭上若真有證據,何至於在街衢上,讓她那大老粗的哥尋咱們鬧事?若是真有證據,就拿出來給咱們看看?」
溫廷安道:「崔小姐是故意不拿出來,她也有自己的顧慮,不想讓場面收拾得太難看。」
李五嘁了一聲,怒目圓瞪:「你當我傻得麼?」
溫廷安凝聲道:「李五,我看你懂法,絕非等閒之輩,也不怕告知於你,前幾日我去了一趟三院遞送驗狀,旁聽了那些詹事學士太保尚書之流共纂刑統的事兒,大學士跟我說了,自那日伊始,新添了一種護捍嫌犯的新法,逢證據盡數消亡,唯剩嫌犯才能自證的情勢之下,嫌犯招供一切罪咎,將能免罪獲赦,反之,那些抵死不供之徒,則會遭致重懲。」
李五聽得漸露駭色,事態有些出乎自己意料了,囁嚅著嘴唇,話辭略顯吞吐:「不,不太可能罷,溫公子您誆我呢這是,我和我爹手頭皆未留下證據,若是諱認,我們怎的可能遭罪?」
溫廷安笑了笑,一面從容地為自己添了盞茶,一面道:「你爹手上的證據,便是你,同理,你手上的證據,便是你爹,你們互為自證。若你爹否認罪咎,你招了一切,那麼你爹將披罪,而你將免於罪咎。」
李五面如土色,視線不安地四處搖擺,雙手攪纏在膝面上,掌腹處儘是冷虛之汗:「我,我不信崔小姐手頭有咱們藏鋪契的證據,有種兒你叫她拿出來!」
溫廷安輕哂道:「你忘了我適才同你說過什麼了?我問過崔小姐,她手上有你與李四的把柄,只消她拿出來,你們的遭際,不僅是杖罰這般簡單。」
她眉眸輕斂,話辭如沐春風,「李五,你當崔小姐在牙保行真無兩手準備麼?你們想方設法藏鋪契,卻忘了她亦是暗中遣人去你們典當了金器細軟的錢莊,取得守券字據。今次尋你們,她故意不說自己取得字據,明顯在示弱引虛,先教你們占據了優勢,實則是想將事情鬧大,爾後,一鼓作氣去衙門報官,到時候守券字據當遞呈給師爺,字據確鑿,且鄰里街坊俱是人證,你們覺得,自己會落入何種下場?」
李五臉上的慧黠與精明之色,少頃,褪散得一乾二淨,眼中愁雲慘霧,額庭處虛汗密布,神思千迴百轉,委實糾結不已,他垂眸看著近前兩盞茶杯,天青色瓷碗上冒著騰騰熱氣,他猝然抽出手掌,捻起了左側的茶盞,一口酌盡:「好,我招,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