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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正想說話,卻見文景院的青衣書童,正推著二少爺前來,大少爺放了一隻腳蹬,讓書童攙著他穩穩噹噹上了馬車,王冕見狀,頗感驚悚,下頷差點沒跌墜在地。
他眼兒沒花吧!
溫廷安回首問:「方才說的何事?」
王冕本想說,檀紅前一腳進庖廚前,忽地瞅見了長房的三姨娘劉氏後一腳出來,劉氏與檀紅正面見著了,整個人落落大方,說:「湯熬製得真香,把眉姐兒也弄饞了,我也打算吩咐林師傅多煲一盅。」
檀紅覺得劉氏行為舉止頗有蹊蹺,去看那一盅煲好的湯,暫未發覺什麼端倪,但囑咐大少爺多多留心為是。
眼下大少爺與二少爺同乘一騎,茲事更教人震悚,王冕緊張得一時忘記檀紅交代過什麼,只訕訕地道:「無事無事。」語罷,危坐在車轍上,吩咐車夫趕馬。
眼下洛陽城還未開市,但御街之上,不少販夫走卒扛著扁擔,在雪汽里奔走吆喝,但奔赴族學書院的各府馬車,倒是不少。大鄴重設太學,各座官學時值鼎盛之期,學風日濃,溫廷安撩了撩車簾,目之所及之處,皆是官家子弟的駢闐馬車。
帘子拉開了,有雪風灌入內里,溫廷舜微微凝了凝眉,咳嗽了一聲,溫廷安回頭看他,忽然拍了拍腦袋,將帘子束上,拿出了暖格內的食盒,換上暖善的笑色,一邊將毛毯覆在他膝上,一邊殷勤地道:「二弟,我聽太醫說你腿寒,便吩咐堂廚那頭煲了點參湯,這湯對治療腿疾大有裨益,你嘗嘗看?」
溫廷舜眯了眯邃眸,眸色透著一股幽深,音色磨砂似的沉沉:「長兄應當知曉,予唯不食嗟來之食。」
不過是懷疑她虛情假意罷了,還延引禮記檀弓記為託詞。
「這怎麼能稱得上是嗟來之食?」溫廷安順著他的話,訝然,「二弟就當為兄是從上好的酒家裡帶回來的好物,特此要與二弟共享。」
「謝兄長美意,依照市價,一盅湯市值幾何?」
「二弟這番話可就見外了,」溫廷安虛情假意地喟嘆一聲,但話鋒一轉,「這湯所耗得珍稀食材還蠻多的,林師傅也熬得格外辛苦,滿打滿算,半塊銀錠應是有了罷。」
她曉得溫廷安省吃儉用,因受溫老太爺的器重,每月領到的學廩和伙食費,要比尋常少爺多八金,他既然恪守君子風骨,那她不若順水推舟敲他一筆為好。
「嗯,」溫廷舜摩挲著手指指腹,掀起眼瞼,淡視對方,「倘若出十倍,買下這一盅紅參湯,」他薄唇淺淺牽了起來,「長兄敢喝麼?」
「有何不敢?」溫廷安言笑晏晏,胸有成竹,一方面能取得信任,還能撈著好處,何樂而不為?
她有底氣,也不在意溫廷舜話里話外的試探。氛圍對峙間,倏聞外頭有人朗聲高調喚她:「溫老弟——」
溫廷安推了簾去,不知何時,竟是有一輛豪奢裝潢的闊身保頂馬車比肩並行,喊話的是一位身著釉藍鍛打勁袍的青年,衣飾闊綽,眉間有股玩世不恭的英氣,王冕傳話進來,說那人是龐家樞密院指揮使之子龐禮臣。
「龐禮臣?」溫廷安側目一掃,很快有了印象,心頭漏跳一瞬,打折了溫廷舜雙腿的打手,便是龐禮臣的家將。原主與他縱情秦樓楚館、當酒肉狗友好多年了。
今日怎麼如此巧合,竟然會偶遇這位爺?
慢著。
她回溯起來了,龐禮臣是在鷹揚武院念書,鷹揚武院與族學僅有一牆之隔,敢情他今兒也是來上武場習課的。
偏生她馬車裡的人就是溫廷舜,溫廷舜低著眉,拉上了帘子,一時生出了兩難,不知是該應還是不該應。
畢竟,在溫廷舜面前,她將所有罪咎一併推至了龐禮臣身上。而龐禮臣還不知她出賣了他。
龐禮臣隔窗近望,他早認出了溫廷安,頗覺納罕,也不寒暄,脫口而出的頭一句話是:「溫老弟,你那日把浮華姑娘扒光就走,害人家得了相思病,怎麼回事啊你?是不舉,還是牛鞭吃得不夠多?」
這嗓門不重不輕,馬車車廂能聽得真真切切,明明晰晰,溫廷安明顯看到坐於對面的少年,臉上一晃而過的譏誚。
溫廷安按捺住死遁的衝動,面無表情地揭簾道:「龐兄莫要拿我說笑了,我此番是要去族學念書,過去是我無知荒唐,此事翻篇了,休要再提了。」
龐禮臣哪會信他鬼話,但此番端視溫廷安,要說長相皮相,這個老弟可謂是上乘,套用話本子,那便是膚若凝脂,眸色水靈,唇紅齒白,姿若春松,生得比尋常的美姬還美上幾分,越看越耐看,越看越令人驚艷,仔細品鑑,總有一種極為別致的韻味,像是層層遞進的詩中畫,生得很有意境,讓人一眼不能就望到底,若他並非男兒郎,他指不定都會浮想聯翩,考慮考慮。
龐禮臣回過神,一邊同她肆意寒暄,一邊鼻頭翕動,嗅著一股子濃烈馥郁的湯香,他循香望去,搖了搖摺扇道,饞笑道:「溫老弟,家裡給你煲了什麼湯,這麼倍兒香,也不拿出來與我分享一下?」
這湯是煲給溫廷舜,怎能給他。
溫廷安正要峻拒,下一瞬卻聽對面的人道:「五兩銀子。」
龐禮臣起先沒反應過來,以為說話之人是溫廷安的書童,回了回神,扇面闔攏,敲打在掌心間,豪爽道:「五兩便五兩,這又有難,小爺我有得是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