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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不過,就憑溫廷安那一副德行,再怎麼蹦躂,也逃不過被扒皮的厄運。
劉氏本打算去濯繡院親自看看,但看在夜色已深了,只好暫先作罷,明日再是靜觀風浪起。
折騰了一整夜,溫廷安很早就歇息了,臨歇前,她看了窗外的夜色,黑黢得如綢墨一般,出乎東山星宿之間的月華,嵌在黯藍天幕之中,夜色寂靜,她忽然生出了一絲唏噓,人生一切都重來了。
前路茫茫,她明明一腔孤勇地做出了決定,但在某些時刻,還是會存在畏葸之意,五日之後的月考,是她唯一飛升的機會,但在如此侷促短瞬的時間裡,將一年的課業琢磨得鑽骨透,縱使有前世的才學和記憶,她覺得路途仍舊未卜。
溫廷舜那邊,她亦是吊著一顆心,少年如一團揉不開融不進的迷霧,她看不透他,但想著他要是一心求她死,那也不必陪跪,這多少意味著她還有一線生機。
溫廷安吩咐檀紅讓堂廚那端,明早煲一盅雪梨紅參湯,她給溫廷舜親自送去。
第6章
翌日朝暾牌分,晨鐸響了三兩下,岑寂的崇國公府開始有了人煙流動,溫廷安被檀紅和瓷青喚了起來,一位幫她洗漱灌面,一替她備下熱膳。
思緒朦朧之間,溫廷安的神識還駐留在前一世,數份述職報告尚未寫畢,領導的指令她還沒傳達下去,與首都項目經理的晤面時間尚未確定,卒務繁冗,壓得她透不過氣,待木鐸之響震醒後,她見著了古色古香的拔步床與銅鏡春簾,遲鈍地驚覺過來,她不再是葉筠,而是紈絝少爺溫廷安。
她不再蝸居於窄仄陋室,而是棲住於明敞堂皇的國公府,她今兒不再是去混,而是要真正去族學念書了。
檀紅和瓷青原以為少爺會發起床氣,但沒想著他竟會如此溫靜,教她們都有些不大習慣。
洗漱畢,趕巧呂氏領著陳嬤嬤自外頭走了進來,陳嬤嬤給檀紅與青瓷使了個眼色,二人領過命,先自去褪下,籌備墨寶等物。
「安兒,這是娘年輕時穿過的儒生衣飾,你也到了這個年歲,姑且穿上也無妨。」呂氏眉眸溫和似水,透著喜色道。
陳嬤嬤服侍溫廷安換下了原先的絨氅直裰,新換上的,是一席雲緞皂色青圓領袍,上繡墜襟,下襯皂絛軟巾垂帶,因是袖長過手,溫廷安目測了一下,袍袖約莫寬達一尺,袖口寬約九寸,裡頭袖囊極為寬大,有一種有容乃大的韻味。
溫廷安感到訝異,端視著銅鏡之中的女子,又看了看呂氏:「娘在年輕時,竟是女扮男裝去書院念學?」原書之中的呂氏,是位循規蹈矩的將門閨秀,生性安分,若非聽她親自提起,溫廷安無論如何和無法料想她會做出如此膽大之事,據大鄴的舊例,未出閣的女兒與外男有別,縱使要讀書,與其去書院,毋寧待字閨中請先生授漁教學。
呂氏為女兒縛好了襟帶,笑道:「你外祖父是個大儒,族規呂家兒女皆要讀聖賢書,而他與幽州白鹿洞書院的院士先生是故交,遂讓我在書院念了三年書,我便是在那處認識了你爹。廷安,你要學你爹一樣,勤學苦讀,吃得苦中苦,方才能為人上人。」
溫廷安困惑,握住了呂氏的腕子:「白鹿洞是大鄴煊赫有名的書院,娘念了三年書,想必是課業頗佳,也通過了舍試,那為何放棄進仕的機會?」
呂氏稍稍怔了怔,沉默片晌,低嘆了一口氣:「傻孩子,娘若是入仕了,哪還有你啊?」
她颳了刮溫廷安的鼻樑,看著少女英氣清雋的面容,玉立亭亭,愈發有自己當年的影子,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心生一絲沒來由的戚然,忙吩咐陳嬤嬤拿了妝奩過來,執起了皂粉,將她的膚色勻黯了些許,且道:「咱們溫家大房嫡系的榮辱和門楣,都寄托在你一人身上,娘望你能學有所成,不負韶華。」
溫廷安一面欽佩於爹娘的因緣際會,一面拱首應是,整飭好了衣裝。
身為嫡長孫,她得先去崇文院給溫青松請安。本來,她也要給爹爹溫善晉請早,但溫善晉是資政殿朝官,為了點卯趕早朝,天色尚未黎明便出府了,不過,給她在書篋里留了一張字條,
『成事在人,謀事在天』。
於這字裡行間,溫廷安深切覺知到,溫善晉並不熱衷於讓她入朝為官,大概是經歷過數十年的沉浮,看透了盤亘在官場底下的惡臭習氣與錯節勢力,比起溫家門楣,溫善晉覺得女兒一世自在最重要。
溫廷安心中是有寬慰的,臨去崇文院請安前,她問檀紅瓷青:「紅參湯可熬好了?」晚些時候,去族學的路途上,她意欲親自關切一下因她而遭殃的庶弟。
檀紅傾身稟聲道:「昨夜雪大,蔡師傅染了風寒,早前去抓藥了,剛剛才由林師傅頂上,眼下廚房還在熬製呢,小的也在催促,林師傅說至少要一刻鐘,待大少爺您問安回來後,親自送至您的馬車上,小的會叮囑王冕親自照管。」
天時惡劣,饒是梅再韌,亦是遭了霜打,恰逢侵骨噬肌的淒寒時節,府內下人也多有不容易,溫廷安很是體諒,沒多說什麼,關照了幾句,便朝著崇文院走去。
因在濯繡院耗了些時間,她來得並不算早,抵達得時候,屋內已經有了數位著儒生青圓領袍的少年,溫廷舜亦是正在其中。
屋內少年攏共三位,但溫廷安第一眼,便是看到了他,他靜坐在輪椅之上,蒼青色的儒生衣袍,浸在了暖和明媚的燭光里,眉眼如墨,鼻若懸膽,稚齡少年俱是恭謹而立,長谷與墩子也是立著的,唯獨他能與溫青松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