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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廷安驀覺面紅耳赤,一個時辰前,她特地整飭了一番衣篋,將所有設色與紫相涉的濃艷衣裳,悉數施送予那些婆子僕役,只留下了較為低調且素淡的衣物。
呂氏心中有愧意,但蹙著眉,嗔道:「怎麼盡關注不該關注的,你適才與二哥三哥去了一趟老太爺屋中,可是談了些什麼要緊事?老太爺沒指摘安哥兒什麼罷?」
「一幫務求仕進的書儒,湊在一塊兒還能談什麼?」溫善晉給溫廷安夾了一塊小蔥豆腐,卻又故意不放她碗中,神采奕奕,「不過,你這當老大的,這回沒欺負老二,可真有長進,不過,老二這陣子得辛苦點,把落下的課業補上。」
雖然口吻調侃,但溫善晉的眼角牽成了一道好看的笑紋,看上去看是真誠,似乎是在逗她。
溫廷安仔細審視這位任職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老父。
疇昔的父親,是進士一甲的榜眼,青雲路風調雨順,為人剛正刻板,一絲不苟,但病癒後,他從上面跌了下去,沒再爬上去過。
叔輩等人,是當年的進士二甲,十年以來,沉浮在跌宕的官海里,奮力往上攀爬,官位越來越高。
其他父親望子成龍,望女成鳳,而溫善晉對溫廷安這一生,就只有一個要求,別干觸犯大鄴律法的事兒,此外,隨她作天作地。
這令溫廷安真正糾偏一件事,原主如此嬌縱,其實不是呂氏寵的,而是溫善晉的不作為縱出來的。
膳畢,她道:「我想親自去尋溫老太爺,懇求他的寬宥。」
呂氏看著她的眼神,有些愕訝:「你不是素來最懼怕老太爺麼?再說了,你爹他方才已經去過一趟了。」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想親自請罪,犯了事兒,一直讓爹給我收拾爛攤子,對爹不公平,對老太爺不尊重。」
說得很道理,呂氏煞是欣慰,溫善晉也點了點頭,意有所指:「你是你,我是我,我做什麼你不會截和,你做什麼我也不會幹涉,這是你的人生。」
外頭還在落著夜雪,遠處有隱微的敲鐸聲,朔氣瀰漫在院內竹植里,各房少爺速速扒完飯,負篋曳履,趕著去上族學的夜課,過幾日要進行一次文論大課考,少爺們都緊張兮兮的,諸多傔從相繼出動,帶手爐的帶手爐,駕馬車的駕馬車,帶茶水乾糧的帶茶水乾糧,做小抄的做小抄,收拾書篋的收拾書篋。
數位去堂廚催伙食的婢子,此際打大房院子近處經過。
「大少爺跟大夫人真會逢場作戲,害得二少爺坐輪椅赴課。」
「我想不通,明明溫廷安害了弟弟,當弟弟的為何還要幫這種渣滓說話?」
「噓,小點聲,這裡離琢繡院很近,當心被人聽到。」
「聽到又能如何?在我心底,二少爺才是我心中的嫡長子,等中了進士後便飛黃騰達,哪還有看他溫廷安的臉色度日?」
「你說的有理,他表面上就愛虛張聲勢,但就是個爛泥草包,憋挺大的勁兒,就放出那么小的一個屁。」
「他胸無點墨,目不識丁,除了臉生得好看些,便也一無所長了。」
「這也沒法子,也不看看大房都是些什麼妖魔。」
兩人咕噥不休,沒留意到濯繡院的動靜。
溫廷安站在廊檐之下,澹泊地笑笑,負手信步,款款行至兩人跟前,婢子們正論議著,驀見來人,差點咬斷了舌頭,表情僵硬,像是看到了黑白無常,氣氛噤若寒蟬,哪兒還有剛剛的囂張氣焰。
溫廷安眉眸格外溫柔,纖瘦的身影如玉樹一般雋立,「你們去籌備些涑足水,端至大夫人和大老爺那邊,他們那邊丫鬟人手不夠。」
看著大少爺脈脈面容,婢子們情不自禁熱了臉,連聲說好。
溫廷安仍是笑,但眸色極冷,走近兩位婢子近前,沉著嗓音道:「我容許你們背後議論我,人前議論也行,但別讓我聽到你們謗議長房任何一人,否則,我會親自割下你們的舌頭,煲成妄言湯,送給你們主子品鑑。」
婢子們嚇得腿軟,誠惶誠恐地連忙跪下,冷汗潸潸,連聲懇請大少爺恕罪。
府內下人有嘴碎的勁頭,但都是秋老虎,一唬就不成勢了,今番溫廷安走了一出敲山震虎,她們暫時會有所收斂。
她接著去了東跨院正廂房,那是溫老太爺的居所。
這是頗為古雅氣派的一座五進合院,隔著老遠,溫廷安便能覺知到屋內薰香爐暖煙蒸騰,長貴引著一些幕僚,挑燈自院內敘話而出,見著她,長貴挑了挑眉,顯然沒預料到大少爺會出現在此。
溫廷安向長貴問好,闡明來意,說白日衝撞了老太爺,心底很是愧怍,有話想對老太爺當面說。
但長貴並不待見她:「老太爺乏了,有什麼話不妨與咱家說便是,咱家替少爺代為轉達。」
這一個再是尋常不過的夜,但紈絝子弟溫廷安,卻在此刻,道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我想回族學念書。」
氛圍闃寂,長貴眸色微瀾,溫廷安覺得語氣還不夠鄭重其事,又追補了一句:「我一定會參加今歲的春考。」
第5章
長貴似乎是聽到了一樁荒誕的笑聞,笑望著溫廷安一眼,這一位翩翩少年郎身著鶴紋天青色絨氅直裰,寧謐沉靜地雋立於原處,在檐燈的掩映之下,襯得容色淡靜超逸,眉眸如畫,明明說著最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偏偏連半絲情緒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