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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葉筠一顆心高高懸著,復又落了地,她還以為沈雲升救回了溫廷舜。
她忽然發現自己撞上了倫理兩難。
雪勢過猛,她一個人根本闖不過去,此情此景,可以選擇向沈雲升求助,兩人一同去救溫廷舜,可是,萬一原劇情沒發生改變,她最終還是被溫廷舜抽筋扒皮,可該怎麼辦?
選擇單槍匹馬一人解救,但能否順遂尋到並解救人,自己能否保命,這都是未知的。
冷涼的雪沫子,順著風聲滑入葉筠後頸處的大氅繡衣,她兩隻手袖了袖,深深抄在衣袂里,後頭王冕正撐著雪篷,憂心勸說她回府。
今夜是個分水嶺,葉筠需要作出抉擇。
第2章
兩番權衡後,溫廷安冒著徹骨的風雪,挑住長燈,直直行至沈雲升前,燭火在夤夜裡盪來晃去,她的心亦是跳得又快又急,王冕勸解主子不得,只好兜著雪篷跟隨前去。
沈雲升自然也看到主僕二人,一豆澄黃的燈火間,映著少年纖瘦修直的身影,此人眉眸與指根,一併遭大雪凍得暈紅,身板卻挺得無比俏直,惹目的紫衣罩身,顯得有幾分簪纓子弟的英魄。
溫廷安先是自報家門,再是道清來意:「家弟遭了歹人算計,眼下正困於深山冷谷之中,而我此行來得匆促,只捎了名隨扈,不知大哥行獵時是否看到了家弟,若能提供線索一二,我定當重金酬謝。」
王冕不可置信地看了主子一眼,大少爺自己犯下的禍兒,輕描淡寫借了一個莫須有的歹人,便將自己的罪咎摘得乾乾淨淨,太厲害了,再者,大少爺何時對外人說話,變得如此咬文嚼字了?
沈雲升對溫家有深刻印象,洛陽城內的鐘鳴鼎食之家,更是名副其實的科舉大族,崇國公府往上歷數三代,皆是名留青史的宰臣卿相,極為受遠親近鄰的敬重。自幼時起,他便聽老父念叨過,老國公爺溫青松是大鄴開國重臣,是朝中的右黨,頗受官家與東宮器重,雖說近年以來溫氏漸有式微之勢,若他能高中金榜,被崇國公相中,當個倒插門的贅婿,那今後求仕之路,將是一片光明坦途。
沈雲升對這番話生了厭離之心,讀書是為了繼絕學,為了開太平,為官是為了治世,為了民生,他骨子清傲,怎麼能與那些紈絝子弟為伍?
眼前人還是崇國公府的嫡長孫,沈雲升沉寂地看了溫廷安一眼,少年斯文俊雅,沒有預想中的紈絝習氣,沈雲升信手將野兔子往腰後一摜,背過身去,摸出一壺熱酒,灌了喉嚨,接著朝著風氣燈吐去,趁著燈火盛明,他一邊朝著來途走,扶穩斗笠,一邊淡聲道:「酬金什麼的就免了,這峨山我摩挲過一遍,你們跟緊了。」
溫廷安舒一口氣,雅聲言謝,捏緊了燈杆跟在他身後,王冕附在旁側,面露嫌色,低聲不悅地咕噥道:「這人是從南下庳濕之地來的罷,話有鄉腔,衣著破舊,舉止還如此粗魯,那手沒濯過,便直接將死畜生往衣後一束,真是髒死了,農門來的土鱉,就是如此沒教養……」
溫廷安拿起摺扇,不輕不重敲了王冕腦袋一下,王冕哎喲了聲,剛想說話,卻看見主子收斂了笑意的寂眸,「嘴不會說話,就縫上。」
王冕委屈道:「少爺,本來就是嘛,那個姓沈的,看起來不尊重您,長得也不像什麼好人,萬一他把咱們拐到大山坳可該怎麼辦?」
溫廷安眉心緊蹙,卻是失笑:「不大可能的,人家是秀才出身,腹有詩書氣自華,你切不可管中窺豹,以貌取人。」
更要緊地是,沈雲升可是三個月後的新科狀元郎,十年寒窗苦讀,一舉成名天下知,登馬游京之時,都快被無數女子的香帕淹沒了,諸多達官貴族榜下捉他為婿,爭得頭破血流。而沈雲升高中之時,恰是她溫廷安災厄的開始。
甫思及此,溫廷安整個人復又揪急起來,心臟如被熱油悶烤,一心想著快些尋著溫廷舜,想事之時,沒發覺一直在前頭探路的沈雲升,凝了她一眼。
一行三人沿著雪道進入深谷,山道崎嶇陡峭,溫廷安蹚著厚達半尺的雪,尋溯著原書記憶,步出一二里,跟著沈雲升約莫一刻鐘,彎彎繞繞,終於尋到一處隱秘的岩洞裡,洞窟上的雪,濺有血沫子。
沈雲升摸出火摺子,溫熱火光在洞穴里,撬開了一片濕重沉悶的晦暗,將洞內的景致照徹得一覽無餘。
僅一眼,溫廷安悉身的血液,凝凍住了。
洞內瀰漫著腥稠的血腥氣息,暈厥在血灘之上的少年,象徵身份的一鼎玉冠,被人踐踏成了破銅碎鐵,髮絲潑墨似的凌亂,攪纏在冰冷的地上,原是象牙白的束帶綢衣上,儘是觸目驚心的血污,衣袍下裾處,他的雙腿以一種畸形的姿勢扭在一邊,可以想像得到,那一幫打手,下了多重的狠手。
與身上狼狽反襯的是,溫廷舜的皮相極好,面皎皎若中秋之月,眉鬢硬朗若松山之雪,五官似是經過天人精雕巧琢,尋不出一絲一毫的瑕疵,看著煞是養眼,不過,他的骨相帶了些沉鷙之氣,眉心和唇角處,都攢著一股冷野與狠勁,尤其是額庭處捱到的血色刀疤,顯出三兩分駭人的戾色,讓人倍覺畏意,不大好相處的感覺。
非要做個譬喻的話,沈雲升是扶疏的松,高曠疏逸,那麼溫廷舜便是潦烈的火,儘是瘋狠,兩人氣質全然不一樣。
見到溫廷舜這般慘狀,溫廷安身子不受控地發顫,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蹲住身子,先在他脖頸處的脈搏拭了一下,脈象越來越弱了,她的手又輕輕覆在額庭處,他體溫低得厲害,正發著高燒,身體又冷又僵又硬,庶幾與冰坨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