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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葉筠回溯劇情畢,噤若寒蟬,一抹颼颼冷意攀上了尾椎骨,她揉了揉眉心,眼下自己穿至了何時?
倘若穿到打斷庶弟雙腿之前,那麼,她覺得自己尚還有補救之機,倘若穿到斷腿之後,那麼——
浮華見溫廷安將毛氅拾起來,像是要為床事做個潦草了結,她反應過來,按捺愕色,笑意瀲灩,拗著腰窩,珠圓玉潤的腳趾戳著對方的衣袍道:「溫大少爺,您才剛來,怎的撇開人家了呢,您不是說今夜成了樁喜事,要好好疼人家的嘛……」
葉筠微偏過臉,視線寡淡地下撤,視線涼冽清郁,如若居高臨下的雪松,一面迅疾穿衣,一面將鼎爐的香根掐斷了,刻意壓沉嗓音:「是什麼喜事?」
浮華見狀,媚笑淡了幾分,一襲嬌舉隨之僵住,看著雋立的男子,與他短兵相接之間,她頭一回覺知了陌生納罕之感,一時半會,只能訕訕地縮回溫潤的小腿脖子,躊躇了半晌,指尖掐在枕褥里,拘謹地道:
「您月前跟人家提過幾嘴,說是與崇國公府的溫二少爺不大對付,覺得他礙事兒,您說今夜要給他點厲害瞧瞧……」
葉筠身子觳觫一滯,略頓了會兒,額庭滲出細濕黏膩的虛汗,指尖發著涼,據浮華的辭話,溫廷舜在此之前已然被人打折雙腿,否則,身為長兄的原主也不能說有樁喜事。
空氣里仿佛生了無數尖齒,狠狠咬住葉筠的肌膚,她憋得胸口發脹,悉身猶若泡浸了沸騰的滷水里,要極力按捺住酸麻顫瑟,像只落入絕境的困獸,才不讓自己露出怯意。
剛剛開局,最糟糕的狀況發生了,她根本無法補救,當前該如何是好?
被長兄迫害的少年,昏迷在京城之外的深山荒谷之中,夜深了,外頭還落著大雪,天時冷寂,夜半還有野狼環伺,少年衣裝單薄,更無縛狼之力,本將喪命於斯,但依照原劇情,他被原書男主救下,這為此後成為男主麾下忠實將爺,埋下了伏筆。至於為何在結局處,兩人會成為不共戴天的仇敵,那便是後話了,現在劇情離那兒還遠著,葉筠也暫先不去考慮這麼多。
男主沈雲升,近日赴京,投奔一位有血親關係的老太傅,為三個月後的科考作籌謀。掐算下時間,沈雲升眼下正好在京畿開外城郊一間草廬落腳,身負重傷的溫廷舜,距離那間草廬,不過是一二里的距離。
葉筠必須趕在沈雲升發現溫廷舜之前,尋到他,並挽救他的命,這是長兄唯一能夠贖罪的機會。一言以蔽之,救活溫廷舜,是她唯一能夠握住的救命稻草。
雖說她欣賞沈雲升,欣賞他骨魄之謙卑,心性之堅韌,但在心悅之人與苟命兩樁事體上,她毫不遲疑選擇後者。
葉筠匆促地束衣系帶,欲要奪門而出,浮華著急,喚他數聲:「官爺,您忘了結茶水錢……」
溫廷安臨至門帘前,復又踅回來,自袖囊里摸出數張銀票,扣放在茶案上,適才離去。
出了抱春樓,尋到掛著國公府幡識的八角華蓋馬車,傔從王冕正在垂頭打盹兒,一瞅到自家主子出來了,掩飾不住地愕訝,邊給他塞了手爐,邊笑道:「大少爺,您今夜可真是速戰速決呀……」
溫廷安面露凝色,一撩袍坐入馬車車廂,寒聲吩咐:「咱們出城,人命關天,要儘快!」
語罷,撞見王冕愕怔的眼神,葉筠適才覺得自己話辭不太對,又斟酌了片刻,忍住急灼之色,臨時改了口,淡淡揮了揮懷中的玉骨闊扇,漫不經心調笑道:「本少爺想看看那死小子被折騰成了什麼樣,就怕一幫莽夫出手重了,回頭老爺子拿我是問,本少爺就拿你們出去頂罪!」
王冕瘮然,覺得自家爺說得有理,雖說二少爺那賤命硬得很,但折了腿,淌著血,在如此侵骨蝕肌的凍夜裡,加之山有狼群,饒是個左牽黃右擎蒼的九尺大漢,也消受不住。
再說了,溫廷舜怎麼著也是條人命,還是崇國公府的少爺,雖是庶出,但地位也是不低的。
伴隨著馬蹄聲碎,華蓋馬車挑著風氣燈,穿過繁華街市與蒼冽風雪,大鄴經濟高度開化,夜中並無宵禁之制,那巡檢司與皇城司至多會申斥數句,溫廷安亮出了彰顯身份的銘牌,城郭設卡之地,處處暢通無阻,不消半個時辰,便出城而去。
夜色往著深處走,風聲如百鬼哭嘯,聲聲砸在葉筠心頭,搴開帘子一角,她發現郊野山道處的雪勢,愈發凜冽,少時,還沒來得及進山,王冕便說馬車車軲轆陷在了石泥坑裡,無法行進,雪實在是太烈了。
這般下去,別說救回溫廷舜,連她自個兒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葉筠咬了咬牙,伸頭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橫豎都是個死,眼下只能放手一搏。
她攏緊了毛氅,正要下馬車,忽然看到了滂沱的風雪裡,驀然出現了一道挑燈的男子身影,深一腳淺一腳,朝著馬車的方向走過來。
男人峻挺若裁的面容,逐漸在寂夜裡浮顯,那是原書男主沈雲升,他的面容繼承了玉面書生的溫潤純和,身上卻著獵戶貫穿的粗褐布衣,腰際掛著一柄古拙樸刀,空置的一手拎著放了血的野白兔,行止豁達凌厲,身量峻挺軒昂,看著遠高出她一頭。
男人端的是文武雙全,這般一張曠放清雋的容顏,以及峻挺的身影,俱是在長夜裡入了畫。
沈雲升顯然是剛覓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