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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5:49 作者: 古靈
「什麼地方?」
「譬如說,他們處身的環境與我們中原不同,必須逐水糙而居,因季節變換而四處遷移,如此不安定又辛苦的生活,他們卻安之若素,這種不屈於艱困的環境,努力求生存的精神,妳不認為值得我們學習嗎?」
不管是男人或女人,不輕易屈服的精神都是必要的。
「值得!」
「即使生活在不同的地域,說不同的語言,習俗文化也大大不同,但,我們是人,他們也是人,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的,他們有優點,我們也有缺點,」傅青陽愈講愈嚴肅,完全的把當年老爹訓斥他的話,原封不動一整個搬出來了。「所以,不要隨便看不起人家,了解了?」
「嗯,嗯,我知道了。」樓沁悠心悅誠服的一一記下了。
就這樣,一路旅行,傅青陽也一路「教導」她,使她在開闊眼界的同時,心胸也跟著開闊了。
因為如此,她也終於能夠真正的理解到爹親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與是否處身於江湖之中無關,夫妻之間是否平等也無所謂,更與生活平不平凡毫無關連,那都只是爹爹因個人遭遇而滋生出來的想法,以為只要能夠遠離複雜的江湖圈,夫與妻能夠站在平等的地位上,生活平平凡凡的,也就能夠得到他所渴望的幸福了。
但其實,爹親真正想要的是男與女、夫與妻之間,那包含了愛、尊重、關懷與體貼的風情。
即使處於風雲詭譎、變幻莫測的江湖之中,夫妻之間更是毫無平等可言,平淡的生活也跟他們離得比天與地之間的距離更遙遠;然而只要能夠擁有這分夫妻感情,幸福自然就在其中了。
這就是爹親渴望而不可得的那分「平凡的幸福」,而這分感情、這分幸福,她都得到了,從她的夫婿那裡。
雖然他霸道、他粗魯、他沒耐性、他大刺刺又大男人,但是他以他的方式尊重她、關懷她、體貼她;至於愛,他從沒有說過,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會說出口,但是她時時刻刻都可以感受得到他那分粗獷的、純男性的愛,厚厚實實的包圍著她、愛護著她。
而她對他的感情,更是近乎崇拜的信任,也有幾分近似子女對父親的敬愛,幾分近似子女對母親的依戀,因為他像個父親一樣縱容她、保護她,也像個母親一樣關懷她、疼愛她,還像個老師一樣教導她,破除她許多無知又閉塞的觀念。
這些都是在她成長的過程中,從不曾享有過的。
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深刻在她心版上的那分柔情,是男與女之間的情意,也是夫與妻之間的情分。
於是她明白了,為何她和宇文靖仁分隔兩地時,她不曾思念過他,為何她能夠那麼輕易的捨棄他,而選擇另一個陌生人,因為她對宇文靖仁只有朋友之間的喜歡,而沒有男女之間的「情」。
過去,即使她已經十八歲了,但其實依然只是個幼稚的小女孩,直至嫁給傅青陽之後,她才逐漸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女人,懂事了,也懂「情」了。
她,終於長大了! 由於擔心老婆不習慣北方的酷寒,傅青陽原是打算在天冷得結冰之前趕回中原去,然而一樁真正意料之外的狀況迫使他不得不改變計劃
「青哥!青哥!」
樓沁悠又哭又笑的奔向傅青陽,後者正在與蒙古友人談話,顧不得是不是會打擾到他們,她直接撲入傅青陽懷裡。
「青哥,我好開心,好開心喔!」
「怎麼了?怎麼了?」見她在流眼淚,傅青陽頓時又慌了手腳。
「我有了!」樓沁悠笑得更喜悅,淚也掉得更猛了。「我們終於有孩子了!」
「孩子?!」傅青陽驚呼,繼而狂喜。「真的有了?」
「嗯,嗯,」樓沁悠灑著淚水猛點頭。「上個月我的月事沒來,拉蘭薩也說我有懷孕的所有跡象,肯定是有了!」
「真的有了?」傅青陽喃喃道,一時之間,竟覺得茫然無措起來了。「那……那……以後不許妳自己騎馬了,得跟我一道騎;還有……還有……不許再跟雪霧一起玩得又跑又跳的了;然後……然後……」還沒想到還有什麼要限制老婆的,老婆那兩條又白又嫩的藕臂就緊緊鎖住了他的腰,靠在他胸前呢呢喃喃。
「青哥,怎麼辦?我好開心、好幸福,幸福得快爆炸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傅青陽又像哄小孩一樣安撫的拍著她的背。「既然妳有身孕了,也不好在這時候趕路回去,咱們就在這兒和他們一起過年節吧!他們的年節習俗還挺有趣的,等雪融後,咱們再回去,嗯?」
「都聽你的,青哥。」樓沁悠柔順道。
於是他們暫時在漠北住了下來,在這冰天雪地的寒冬里,雖然冷得連呼口氣都會結冰,樓沁悠照樣開心得不得了,因為……
「雪!雪!我從沒見過雪耶!」
「真是,跟小孩子一樣。」
傅青陽嘟囔著,卻還是為她披上毛皮大麾,再領她出穹盧外玩雪,並小心翼翼的守護著她;而她那隻狗兒──雪霧也半大不小了,牠最愛在雪地里奔跑,尤其是和女主人賽跑
「妳這女人怎麼說不聽,不許再和雪霧跑來跑去了!」傅青陽沒好氣的臭罵。
「好嘛,對不起嘛!」樓沁悠心虛的道歉。
「雪霧,自個兒去找白霧玩去!」傅青陽揮揮手,雪霧馬上乖乖去找白霧了。
說也奇怪,傅青陽不但精馬,連對小狗都很有一套,雪霧雖然是樓沁悠養的,但她只會餵飽牠和陪牠一起玩兒;還是傅青陽看得忍不住,總趁她在休息的時候,把雪霧抓到一旁去教牠不許亂咬人、咬馬、咬任何東西──要咬就咬牠自己,或者叫牠過來牠就得快快過來,要牠滾蛋牠最好用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見。
而雪霧雖然是兄弟姊妹之中最弱小的,可也是最聰明的,總是一教就會,幾乎讓人以為牠聽得懂人話。
搞不好牠真的聽得懂!
「有按時吃二哥給妳的藥嗎?」
傅青陽把她拉回來,細心的為她披好大麾;樓沁悠立刻依戀的偎入他懷裡,像只小貓咪一樣,滿足的磨蹭著。
「沒有,我都是提早一、兩天服用,免得不小心超過時間了。」
「嗯嗯,好了,外頭冷得要命,就不懂有什麼好玩的,進去吧!」
雖然多半時候,樓沁悠都不被允許到外頭玩雪,但她照樣可以自己找到活兒來打發時間。
傅青陽忙著替蒙古友人挑馬配種,她就跑去和那個蒙古友人的妻子學擠奶做馬奶酒,又學做蒙古人的食物,把氈子加工製成穹廬的鋪墊門帘等等,日子過得還挺有意思的。
翌年二月,雪終於開始融了。
但直到三月初,路好走了,傅青陽才決定可以啟程回綠映莊了;這時,樓沁悠的肚子已經明顯可見了,傅青陽歪著腦袋左看看、右瞧瞧,撫著下巴想了又想,然後鄭重其事的搖搖頭。
「不行騎馬,還是坐馬車吧!」
傅青陽駕車,白霧和墨夜跟在馬車後跑,雪霧陪樓沁悠坐馬車,倒也不無聊。
而且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回程時,傅青陽挑的是與來時不同的路走,沿途若是碰上比較熱鬧的城鎮或廟會市集,他就會找藉口歇下來,說是她不能太勞累,可是又自相矛盾的說要帶她到處「走走」。
「大嫂說,多走走對孕婦比較好。」這是他的理由。
「是。」樓沁悠抿唇暗笑。
「哪,妳應該會喜歡這種地方,進去看看吧!」
那是一間書肆,不大,但那濃濃的墨香味,排列整齊的書櫃,還有一整面牆的畫作,頓時引起樓沁悠一陣歡喜的驚呼。
「書?!」
傅青陽領頭走進去,櫃抬後的老闆立刻恭恭敬敬的迎上來。「三爺。」
「去,把最好的『貨』統統搬出來給我老婆看!」
老聞驚訝的瞥一下樓沁悠。「是,三爺。」
不一會兒,老闆便戰戰兢兢的捧出二、三十來本書,還有十幾卷畫軸,全數放到樓沁悠面前的柜子上;樓沁悠才瞄了一下,就狂喜得差點掉下淚來。
「這這這……」
「全都是真跡真本,三夫人。」
「果真是真跡真本?!」樓沁悠驚呼,小心翼翼捧起第一本,霎時又是一陣驚喜的激動。「幽棲居士的斷腸詞全集,這……這……我以為……我以為她沒有真本流傳下來……」
「三夫人喜歡幽棲居士?那麼……」老闆笑著挑出下面另一本。「或許您也會喜歡這本……」
「易安居士文集?!」
樓沁悠簡直是在尖叫了,傅青陽忍不住挖了挖耳朵,受不了的搖搖頭,逕自走出書肆外,任由老婆在書肆里驚天動地、翻天覆地,自己閒著無聊在書肆外頭訓練雪霧坐下、趴下、站起來……
大半天后,他回頭,卻見樓沁悠一臉為難的在那裡拿起這本書來,再拿起那捲畫來,左邊看看、右邊看看,再看看櫃抬上的書和畫,不知如何是好。
「老婆,妳在幹嘛?」
「我知道這種真本一定很貴,我只能挑一樣,」樓沁悠漫不經心道,還在那邊左邊看書、右邊看畫、下面看書和畫,每樣都是寶貝,實在很難拿定主意。「可又挑不出哪一樣最好……」
「不用錢,」傅青陽徐步走回她身邊。「這是六弟的鋪子,喜歡的儘管拿走就是。」
靜了一晌,樓沁悠猛然回過頭來。「咦?但……但你不是說六弟是……」
「挖礦的,那是家業,這家鋪子……」傅青陽往下指指。「是他的嗜好。」
「原來如此。那……」樓沁悠喃喃道,轉回去繼續左邊看、右邊看,神情愈來愈興奮。「我真的可以多挑幾樣?」
「不必挑,喜歡就帶走!」
「那我全要了!」不是她貪心,真的不是,而是……
真跡真本耶,有錢也買不到的耶!
以往她想買這種真跡真本,娘總說那是浪費錢,不許她買,所以她都只能在書肆里欣賞,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擁有它們了……
不是她貪心,真的真的不是!
「……」原來老婆還是個書蟲!
「還有那個、那個,和那個、那個……」
這回她挑的是掛在牆上的畫作,那幾幅畫作構圖簡潔、清新閒淡,連筆豪放中現溫雅,不拘成法,總是煙雨迷濛具有詩一般的意境,人才剛步入書肆里,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傅青陽瞄一下落款。「妳挑的都是六弟的畫嘛!」
「耶!真的?」
「咱們回老家後,再叫六弟畫給妳吧!」
「嗯嗯,好。」
再之後的路途,樓沁悠幾乎都躲在馬車裡看書,總是先一臉愛憐的撫挲好半天那古舊但保存良好的書頁,再痴痴迷迷的沉浸在書中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