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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陛下是任君善主,且自幼承教於太后,訓勉教範都是一等一的,自然在背後講已故長者的壞話要有些顧忌,是臣草率了。」卓思衡安撫道,「其實陛下的猜測並非全然沒有可能,景宗會為奪嫡做到哪一步人盡皆知,這樣的事對他來說也並非什麼艱難抉擇。陛下是希望公主可以先在邊關將士面前有所展露,以公主之聰穎爽利,必然可先聲奪人。」
劉煦感慨道:「是這個道理,雖說或許沒有大用處,但朕也想試試。」
卓思衡稍加思索,笑道:「也是可以,延和軍治關與雄峙關眾將甚少面聖,能得仰天顏也是陛下該做的安撫邊鎮之舉措,公主雖是勞頓,可一路未有抱怨辛苦,只是一處待久了常念無趣,她還沒去過北地,也好見識見識,增長見聞也好、熟識邊務也罷,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有了卓思衡的話,劉煦便安心下來,讓人去籌備巡視邊關的事務。
因官道至邊關,御駕沿途十分順暢,十日不到便自麟州抵達延和軍治關,十萬餘將士列陣相迎,劉煦親自牽領瑤光公主,命其宣讀恩賞的詔書,優待軍屯的將士家屬,予以賦稅的減免,並承諾會將官道與次官道修建到北地的每個縣治。遮天蔽日般的人海發出山呼萬歲的震響,以及還有公主千歲的祝願。
只是這一折騰,瑤光公主道旅疲憊,再一個月後才抵達帝京時小小的人也瘦了一圈,看著可憐兮兮的,令太后心痛不已,一貫疼愛兒子的她也忍不住薄責劉煦有些魯莽,可看兒子的模樣也是旅途疲憊,也只好不再說些什麼,立即安排人去抱著瑤光公主去自己寢殿裡休息。
「先讓她去見一見皇后問安,該有的禮節還是要的。」劉煦忽然說道。
太后看著兒子,一時默然,最後也只點了點頭。
瑤光公主已是極為疲倦,聽說要去見母后,一時有些茫然:「皇祖母,我想睡覺……」
她軟聲的可憐求告沒能起到效果,劉煦耐心解釋道:「你作為尊貴的公主出遠門回來,孝禮不可廢,宮中的禮規更要遵守,這樣今後你說得話別人才會信以為重,換句話說就是……你自己今後會制定規則,但這個規則你必須先遵守,才有說服力。」
劉煦也不知道公主是否真的懂了,還只是為應付自己努力點頭,但他仍然很欣慰看著女兒在侍女的陪伴下,克制住休憩的渴望,朝太后的寢宮外走去。
望著女孩亦步亦趨的背影,太后對劉煦鄭重道:「皇帝,你真的已經作此打算了麼?」
劉煦的目光和母親去到一個方向,直至女兒的背影徹底消失,他才轉過頭,以同樣鄭重的語氣回道:「母后,兒子至少想試試看,兒子資質平庸,縱然有能臣英賢輔佐,竭盡所能的辛勞勤勉,大抵最後在青史留名也不過是個守成之君。可是,若是辦成這件事,兒子或成為獨一無二的人君,千百年後也會有人記得兒子的名字,兒子以為,這才不負您與父皇的教導。」
……
回到帝京的第二日,劉煦照常臨朝,雖然可在他面容上看出旅途的疲憊,但他聽政問政仍然極為認真,使群臣心生敬意。
散朝後,他又帶著卓思衡與盧甘二人去查看用作學宮的合適殿宇,此事在麟州時已由卓思衡著人快馬發回中書省,命如今的工部尚書盧甘先行篩選並簡單羅列適合的殿宇,再估算出不同選擇修繕與重新布置的費用呈交。
二人拿著都已備好的資料陪同皇帝沿著前朝的三大宮往後走,在這之前的大型宮室殿宇都在各司其職,這些大多是太祖在位是修建,但在內宮與外朝之間的地帶,卻有好些空置宮宇,盧甘很容易便從中挑出了五個適合的選擇。
「太宗雄才大略,但後人常雲太宗愛奢喜華,尤其是奇偉華麗之建築園林,與……與殊色各異之美人。」劉煦對說祖宗壞話這件事顯然仍有很大的心理負擔,但由於此時不止有卓思衡在場,他又不得不表現出些痛陳利弊的樣子來,「朕倒是二者都全無興致,內帑故而一直充足,此次修繕是為安置朕的女兒與劉家晚輩的讀書求學,銀錢就從內帑來出,國庫的資才且要用到合適的地方去。對了,盧愛卿,上次卓大人說你已繪製了一幅馴水工圖,要在邰江上游設一堰湖溢洪導流,好緩解每年此河凌汛給各地百姓造成的災害,只是疏水為國事的重中之重,所費銀錢甚巨,徵發徭役數額也不可小覷,不能輕易為之。朕想你今年空閒下來便去實地看看,如有可行,這幾年各地豐足慶餘之財便拿來做這件利國利民之事吧。」
盧甘聽罷忙領旨謝恩,一路上嘴都笑得合不上,卓思衡和他早就在設計這件事,起初盧甘覺得這樣大的工程或許根本得不到首肯,牽扯實在太多,卓思衡卻要他先別想是否可能,且私下將事情推進,到一定程度自然會有回音,不管是不是他所期待的,但至少能有所盼所求,也並非壞事。
他此刻想謝謝卓思衡一直以來的支持,甚至還動用中書省的中書令到地方去給他搜集民間殘存的前朝水利輿圖要他研究。可是此刻二人正在伴駕,他也只能將話憋回心中,一個殿一個殿的帶皇帝看過去:
「振武殿從前是太宗用作與武將切磋和談論兵法之地,足夠寬敞開闊,殿頂有斜光窗展,可納日光,最為明亮,但此殿自太宗後便無有人使用,荒廢最久,修葺也最難,光是鑿地為江山圖的石面磚也是最難打理,一時啟用倒是也可接受,只是今後日常花費只怕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