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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這是方才雲桑薇安排得辦法,她點點頭道:「是的,床幔還可以撕作細條,浸一半到妝油瓶子裡,引燃外面的布條,可以丟擲出去。」
這是小時候家人帶她去巫州以南靠近羈縻地做生意時,護送的鏢師講來對付山匪的法子,雖不能真的力敵,卻也可以拖延時間等待援軍。
她們此刻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和援軍。
皇后看一切都已安排妥當,緩慢地闔上雙目,再睜開時似下定了決心一般道:「卓夫人,請你答應本宮一件事。」
「皇后娘娘儘管吩咐。」雲桑薇立即答道。
此時情況緊急,也沒有虛禮的餘地了。
「帶著太子妃,在角門封上前離開此處,你們二人自行去到宮內其他地方躲藏起來。」
所有人一驚,最先反應過來的卻是太子妃,她流淚道:「母后,我不走,我也可以陪著大家一道……我雖然不能幫上什麼忙,但這個時候我如何能丟下諸位獨自逃命?」
皇后冷厲道:「你必須離開,叛軍至此絕不是為本宮或者其他人,而是為尋你而來,若是他們闖宮入內,我們所有人都可以活,唯有你一定會死,所以你必須和我們走不一樣的生路。」
雲桑薇從前陪姑姑入宮大多是遠處朝拜皇后,後來與卓思衡成親,常聽他說起皇后之才德一國之君也當得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今日她才知曉,自己的夫君從來沒有騙過自己。皇后言簡意賅,該做決斷時絕不煩言碎辭拖沓無序,只說利害關鍵,以及下達最直截了當的鳳詔。
「臣妾領命。」於是她也用同樣的方式回答,「臣妾定然拼死以護太子妃周全。」
皇后的聲音卻在此時柔和下來,她將雲桑薇因奔忙而滑落的柔軟鬢髮理入耳後,輕聲道:「你和太子妃都要好好活著,別說什麼拼死的話。卓大人為我兒子殫誠畢慮,我怎會恩將仇報要他心愛之人葬身此處?」
雲桑薇猛然意識到,這不只是給太子妃的生路,也是皇后為自己準備的。她心境複雜,看向了楊令儀。
「大嫂放心,我來保護皇后和公主!」楊令儀凜然直視雲桑薇憂慮的目光,「我是楊家的女兒,若是這個時候臨陣脫逃,別說我祖我父的英魂要怒罵我不孝,就連我哥哥姐姐都會不認我這個妹妹的!」
眼下不是推脫的時刻,再不離開所有的安排都可能存在變數,雲桑薇當機立斷,向楊令儀點頭示意,又道了句保重,而後不再看眾人一眼,拉著太子妃的手,向角門快步行去。
……
「我們真要認這封詔書麼……」
門下省內,眾多官吏都已聚集在此,越王兵力不夠,布守九門已是捉襟見肘,還要摔兵入宮,便無人顧忌各位朝中重臣的府邸和朝廷最重要的衙門。
於是此刻,尚書、中書以及門下省三省當中里皇宮最遠的門下省成了大臣們相對安全的聚集地,膽大且放心不下局勢的官員與有爵之家實在無法坐在家中躲避,全都跑來此處,一傳十齣去,一時滿室朱紫,無有空隙。
然而即便有官階更高爵位更高的諸人在場,他們也將目光和問題一併投向站在最前的高永清。
卓思衡不在、虞雍也不在,沈相無法主持大局,蘇府尹調兵去生死未卜,皇帝的近臣只剩高永清一人,他似群臣之首般,卻只用冰冷的目光看向撩在桌子上的詔書:「此詔越王入宮後才發,可見在此之前他並沒有什麼奉旨入宮護駕的手諭,否則怎會不在入宮前拿出給我們與禁軍閱覽以示其正統?」
官員雖都知曉這詔書不可能是真的,但眼下賭的根本不是詔書的真偽,而是自己全家的命運與未來。
說來也巧,這一批官吏當中,唯一家中有過類似權力交割之際賭命行為的,也只有高永清了。
當然那並不是一個眾人能接受的結果。
「那麼我問諸位大人一句。」高永清冷漠孤高的神情倒像是今夜他才是那個犯上作亂的人,「我說這聖旨是真,你們就認為他是真麼?」
眾人一時不能理解其中意思,面面相覷不敢回答。
「如果我說它是矯詔,你們會與我一道全力平叛力爭到底麼?」
高永清再問。
還是無人回答。
「你們心中的想法,還是我替你們說了吧。」他冷笑一聲,不留半點思考的時間和餘裕給旁人,「你們大多數人沒人和越王走得近,他今□□宮成功坐上龍椅,你們與我一樣,怕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里大浪淘沙泄掉的那一批,你們當然不願意看越王上位,你們也希望這詔書是假的。可是,如果將它視作矯詔,萬一越王成功,江山就此易主,那麼咱們這些宣稱新皇下發矯詔並抗旨不遵的人便只有死路一條,還不如前者划算。諸位大人,我說得對麼?」
他環顧四周,這番話說中在場大多數人的心思,一時門下省正廳內落針可聞。
「看來大家都是這樣想的,那我還有個問題。咱們究竟是當今的朝廷命宮,還是菜市場裡的販夫走卒?是與聖上共治天下的臣子,還是瓦舍里誰給你錢你就唱什麼曲子的倡家?」
高永清看著噤若寒蟬的眾臣,凌然道:「大道理說出來是最沒意思的,我與諸位幾乎都有過節,你們聽也好不聽也罷,但這句話你們一定要記住:你們沒有我了解當今聖上。」
「當今聖上絕非任人擺布的弱主,聖上臥病這些年,未有耽誤過半件國政,居於病榻之上卻對朝局洞若觀火,你們自當明了,各自衙門的差事,哪個需要聖裁的卻拖延過兩三天?沒有。這樣的明爍之君,難道會放任皇子行大逆之事不成?聖上難道會半點準備也沒有,任由人擺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