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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可最後那句話中就地正法的意味讓劉煦不寒而慄,但他亦深知此言的道理:若這城中還有王府的內應與擁蠆藏匿二人,那自己就必須徹夜搜查整座小城,使得百姓不得安寧,甚至或許還得逼問供詞以捉拿二人歸案……這還是最好的情況,要知道萬一濟北王在城中留有後手,一是地道或水路逃遁不知所蹤埋下隱患;二便是有埋伏讓此城同歸於盡……哪個他都不能接受。

    也唯有裴伯英這個辦法可行。

    劉煦四處探看,一是想看清局勢,二是想尋找卓思衡在何處,可他只看見混亂的王府正門前濟北王和世子劉倫正在重重死士護衛下妄圖突圍,而卓思衡卻無跡可尋。

    劉煦不知周身的寒意是來自心中寒潮湧動還是北地朔風逼催。

    但沒人比他更清楚軟弱的結果,也沒人比他更明白軟弱的代價。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有後路的人,卓思衡說他們是置之非死地卻以求死而求生,若不能拿出絕處一搏的狠辣與破勢,這些剛剛聚攏至身邊的人便會對他失望,甚至卓思衡可能都會失望……

    他的命是卓思衡救回來的,他的希望也是卓思衡創造的,今日他哪怕不為自己,也要為卓思衡雷厲專斷下一次殺伐的決心!

    「力所能及,務必活口。」劉煦看著等待自己指示的眾人深吸一口氣道,「若形勢威逼有異變之動,請便宜從事……格殺勿論!」

    將令傳出,四下皆為之振奮,都願以先鋒奪勇功。

    然而此時,卻見一眾死士竟不知從何處以軟梯勾住王府高牆,再用長朔阻擋靠近的箭矢,使得濟北王和其世子劉倫可相繼攀援!

    眼看他們二人在猝不及防之際便要脫出王府,卻見凌空兩道接連寒光猶似冬夜劈開黑幕的閃電划過,兩聲慘叫後,濟北王和其世子劉倫背心中箭,相繼從攀梯上跌落……

    一切發生的極為突然,那些死士見主上已死,有些絕望跟隨,有些則束手就擒。原本激戰的前院頓時安靜下來。

    這不過是小規模的一次衝突,在戰場上甚至怕都不算一戰,然而因在王府內,前來營救東宮的部隊由三股組成,又不識路,多有散布不能形成集中有效的攻勢,加之濟北王早有準備,許多逃離之術都是出其不意。

    好在有神射手一錘定音……劉煦長出一口氣來……

    等等,神射手?

    他似猛然在夢中驚醒,四下張望,只見卓思衡正從一處西南方的石獸上跳下來,他將手中長弓丟在地上,解開尚是滿滿的箭袋棄置一旁。

    他沒有給太子思考的間歇,大步流星走到劉煦面前道:「殿下,這裡不是真正的戰場,我們沒有時間逗留,請隨臣一道即刻啟程回京,那裡才是殿下最該出現的地方。」

    第232章

    這是一場野心與權力的競速。

    卓思衡與劉煦,二人只率領以楊令顯為首的百餘名精銳禁軍,命其餘人等押後,連夜兼程,避開所有官驛,只走更艱險的近路,將七日的路程壓至五日,在第六日啟明星尚未升起前終於進入了中京府的地界。

    劉煦沒時間思索幾日前的驚魂未定,他的手和臉頰都因為凜冽的寒風而吹裂出粉紅的細口,對養尊處優的皇子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疲苦痕跡,但此時,他們一行人各個如此,衣衫又換了趨同的素袍,只看面容已無法分辨出誰是皇親誰是文臣誰又是武將與士卒,各個憔悴狼狽鬍渣參差,幾乎已至極限了。

    「再往前可以看到星點的火光,但輿圖上此處是沒有村鎮的。」

    卓思衡聽斥候說完自己則道:「即便有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燈火通明,只能是警備的營壘。」

    「我們要先觀望觀望麼?」劉煦問道。

    卓思衡想了想說:「越王自東而還,幾日前便已至中京府,此時想必已然進城,他不會刻意繞路在帝京以北再設關卡阻攔我們,也沒有那個實力分兵,殿下,我已安排人將帝京三大勁旅悉數做了布置,雖未必真能周全且嚴密,但至少不會讓他們成為您的阻力。」

    劉煦想要道謝,但卓思衡已然向著能看見火光的方位行出幾步,忽然回頭笑道:「但還是我先去替殿下看看,到底是哪路人馬最好。」

    二人一前一後立與半山,劉煦望著依舊漆黑一片的天際,喟嘆道:「卓大哥,這種時候有你在身邊真好……我竟一點也不害怕。」

    卓思衡微微愣了愣,忍不住笑出輕聲來,他走到劉煦身邊,無視地位的尊卑,如同兄長一般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叫我大哥,這輩份細細想來我倒是挺害怕的……」

    劉煦也是一怔,緊接著一路緊繃的倦容上閃過許久未有的鬆弛笑容。

    「之前我曾問你,願不願意接受這個計策,你並沒有思考就點了頭,我的話你總是相信,可我卻要問清楚的是,如今你可以告訴我,之前的應允是因為對我的信任,還是真的已經下定決心拋開一切只問抱負?」

    二人相視笑過後,卓思衡輕聲的提問與其說是好奇,不如說是關切,誰都能看出太子的緊張,他此刻要做的事,放在過去怕是想都不敢想,今日之日卻願意赴湯蹈火,平心而論是卓思衡自己也會心有不安。

    「卓大哥,真正日復一日的膽戰心驚我已經受夠啦……我不願意再讓母后和妹妹……與我妻子和還未出世的孩子,再去這樣一天天的過下去,我想試試看去改變,即便代價是可能要了一個手足的性命。」劉煦說完閉上眼睛,仿佛是要穩住自己複雜強烈的心緒,許久才道,「皇家的親情,實在是太奢侈的寄望,我能擁有母親和妹妹的骨血親緣已是上天厚予,旁的天不予我,我也無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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