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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不瞞卓大人,本王若是早年……還能冒天下之大不韙為您打探一番,可這些年……老朽身軀不堪疲敝,連年病衰已是無力回天啊……」濟北王不願露出半點破綻給眼前的危險人物,只虛與委蛇道,「連頤養天年都是奢望,哪還有心力去管這些林林總總世俗冗雜呢?大人還請自行珍重……」
卓思衡笑言自己唐突,又主動圓回話來,將話題順著身體健康轉至老年保健知識,畢竟他是可以和沈相與曾老師兩位老人深談幾個時辰的人,這些知識不在話下。
倒是濟北王在驚魂未定之後又陷入茫然若迷當中。
眼前之人不過三十幾許,望之更少,談吐卻有朝廷里摸爬滾打了數十年的不惑老臣之感,遊刃餘地張弛有度,讓人摸不出底細和虛實;可說起身體康健湯藥等瑣事,又仿佛自己在與一古稀老者敘談,養生之道娓娓而來,簡直詭異。
濟北王因心浮膽虛,不願多談,總算盼回了兒子和太子,趕忙招呼人安排宴飲,又說一定要賓主盡歡,先去安排,命劉倫將二人暫安在客房梳洗休憩,然而劉倫領人回來後,只見父親根本沒有去做宴會的準備,而是焦躁煩亂地在書房裡自顧自兜圈。
「太子和你說什麼了?」見兒子回來,濟北王立即上前問道。
「爹,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了……」劉倫實則比他爹更慌。
濟北王大驚,忙道:「他告訴你了?」
「沒……但他話里話外好像就是那個意思!」
「你個小子,沒被套出話吧?」
「絕對沒有!」
濟北王得到確認後稍顯沉靜,他思索後拍了拍兒子肩膀低聲道:「看來姓卓的沒說假話,太子或許真的知道,但他卻是什麼都不知的。」
劉倫也嘗試跟上父親的思路,回憶後道:「太子確實問我從咱們這裡到帝京要走多久來著,而且聽他的意思是不打算回去慕州州府衙門了,就從咱們家直接觸發。似乎……沒有帶著卓思衡的打算。」
「那就是了!」濟北王撫掌道,「這可不妙啊……若是讓姓卓的知道還好辦,可太子知道咱們和越王的往來……這不是往他心頭和前途上插刀挖坑麼,他不可能善罷甘休……這樣,兒子,你快去寫信加急給越王殿下,讓他早做準備,還有,皇上的身體……」
劉倫接話道:「之前的御醫給咱們傳話了,說還是不見好的話,怕是過不了春天了。」
「那你把這條消息也給越王殿下帶去。」
「可是越王殿下這個時候差不多人在澎州,咱們送信給他可要比太子從咱們這裡趕回帝京要花費更多時日,這可如何是好?」劉倫道。
濟北王聽罷忍不住笑道:「我兒糊塗!咱們只要拖住太子,這什麼時日還不是我們說了算麼?」
……
慕州雖不是四州極北苦寒之地,二月初寒冬之際卻也滴水成冰大雪封路。待到晚宴時分,院子裡的雪已沒過成人踝踵,室內雖有地龍,但因恐今日嚴寒突抵令人不適,濟北王特命人在王府正廳額外添了足夠多的暖籠,宴席兩側庭燎里均添了無味的鯨脂油膏,無論輝煌明堂還是暖融舒適,此地都猶似春晝。
為求一盡地主之誼,濟北王命人抬了只全羊在廳中炙烤,又布上許多北地名菜,加之陳釀烈酒,卓思衡心道就算皇帝御駕親臨也不過是這個待遇了。
生怕留不住他們似的。
放心,一定留得住。
美食美酒當前,劉煦也不敢放縱,誰知卓思衡卻一杯接著一杯邀請上座的主賓共飲,他便明白了卓大哥的意思,於是也略略放開,表現出對吃食的極大興趣。
「太子殿下在慕州州府衙門都不曾嘗過這些菜色麼?」濟北王看劉煦對吃食格外上心,不由略起了疑心試探。
劉煦心想壞了,是不是自己演砸了,他下意識想看卓思衡的暗示,但立即想到若是此時讓人看出破綻豈不前功盡棄?只略微的遲滯後,他施然笑道:「不怕皇叔您笑話,我這一路來餐風露宿,只在幾個大市鎮逗留,其餘皆在趕路,在州府衙門連著審案辦案,還要處理……哎不說這個了,總之是只在皇叔處才可安心敞開肚腹說上幾句話嘗上幾道菜。」
恰到好處的欲言又止效果極佳,卓思衡比自己表演出色時心裡狀態還要甜津津美滋滋,可還得裝作照顧太子不周的尷尬,飲酒掩飾。
濟北王聽罷果然疑心頓消,卻又再起焦慮,心道果然太子是知道了些什麼卻無法明說,那看來是必須按照計劃行事了,於是他當即舉杯道:「殿下心系聖上所交待的政事,勤心存孝,真乃國之儲君天下之本,小王攜犬子敬殿下一杯!」
在座皆引進此酒後,濟北王又道:「可若讓殿下如此倉皇歸京,聖上豈不要怪我招待不周?小王萬不敢怠慢,還請殿下小住幾日,讓我再盡應盡之誼。」
劉煦面露難色道:「不瞞皇叔,我身有要職,不敢久留。」
這是劉煦的自由發揮,卓思衡簡直要鼓掌了。
好一個欲擒故縱!
世子劉倫也被父親教過該如何配合,此時也道:「父王一片好心,太子殿下怎會不領,實在不是殿下故意推辭,適才殿下與我遊玩,已告知有急事要回,我已教驛站備好馬匹鞍具。」
「原來如此,那……」
濟北王的話被來人打斷,他擺擺手,外面一個滿身風雪的驛丞便走了進來道:「參見太子殿下、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