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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姮姬說完竟跪了下去。
「我自知身份詭詐,又涉及藩王與地方官吏勾結,若是太子殿下知曉,難免將我送至帝京由聖上盤問,結果或許是為平息事態而就此消失。但大人您的智謀與聲威小女子即便微賤也曾聽聞,濟北王世子深恨於您,濟北王也引您為患,當昨日我聽聞您自述姓名,我便知道自己有救了!」
即便是激動,姮姬也不失清晰的吐字和表達,卓思衡對其心智與談吐刮目相看,又不好出手攙扶,只道:「你先起來說話。」見她起身,才又道,「既然你知無不言,我也可以告訴你一句實話,你所言之事已超出我的設想,我不敢保證你的安危,但如果你能儘可能將真相告知,我也許可以想到兩全的辦法。」
姮姬似是早已做好忘死一搏的準備,聽罷非但沒有憂慮,目光甚至更為堅毅道:「我自做此法,便已有了最壞的打算。」
「好,那我問你,濟北王和其世子為何要接近方琿?」
「他們想找一個能入京說得上話的官吏。」姮姬乾脆回答,「帝京的官吏各個小心謹慎,不敢接觸藩王,但如果是地方官吏他們卻可以先行交好,甚至出銀子幫助他們更上一層樓返回中樞,這樣一來這些官吏便會更容易為他們所用。」
卓思衡心道:利益鏈條形成後再送人入京,好打算。
姮姬接著說道:「方大人雖年屆五十卻在地方官聲極佳,考績出色,濟北王以為此人可堪大任,又加上他的弱點實在不難攻破,於是在一次宴會上他將我贈予方大人。可方大人雖然迷戀聲色,卻也知曉此事利害,他不願得罪藩王,卻也不想因此犯忌諱,於是折中收下了我,卻讓我只在深宅當中,與我並不見面,故而他實際上並未與濟北王真正勾結。」
方琿這人在私德上可謂放飛自我,但於公確實並非色令智昏。卓思衡想罷問道:「你可知道假如你接近方大人成功,濟北王和其世子想讓其入京做些什麼?」
「他們並未言明過。但我知道他們想要方大人所為之事與越王殿下有關。」姮姬並不賣關子,她知道眼下這種情況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卓思衡,於是便知無不言,「我曾聽濟北王辱罵過世子,那時世子以探病為名自京返回封地,他們吵嚷之事便涉及越王。濟北王辱罵世子是蠢貨混帳,但過一會兒就說什麼將錯就錯,越王性蠢卻有人襄助之類的話,但後來他們的聲音就小了下去,我只聽得到這些,在這之後,他們便安排我去到方大人身邊,此二事想來定然有所因果。」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卓思衡心中一閃念,仿佛所有的線索終於藉由姮姬的話穿在一條線上。
「四年前的十一月。」姮姬記得十分清楚,「那年秋天非常的冷,濟北王感染風寒,其實並無大恙,可世子還是執意歸來,反倒路上自己先病了,到王府後昏睡了一日有餘,我也是隨侍病駕才無意聽見他們父子的對話。」
四年前,是水龍法會皇帝遇刺的那一年。
卓思衡頓時心如明鏡燃燭,仿佛一切都在他面前掀開了最後的迷霧,世間萬物都以最澄澈的模樣呈現。
此時,他已有了下一步的計劃,但面前還有一人也要考慮。
「這話你不能再向任何一人說了,只有這樣我才能設法保全你的姓名。」
姮姬聽罷點頭。
「你真的沒有家人了麼?方才堂上所言,是為隱護還是確實如此?」卓思又問。
姮姬低頭道:「我也不知自己還有沒有家人……我是朔州人氏,貞元四年五年接連兩次冬荒,我爹娘相繼亡故……我有一兄長,捨命帶我南下投奔叔父,至慕州時我倆已身無分文幾乎餓死,他拖在王府做雜工的叔父帶我去府里過活,自己離開了……哥哥與我告別時說王府里一定能填飽肚子過得舒服……但我在王府學藝從未吃飽過,過得也不舒服,更不知道如今兄長在何處是否尚在人世……」她的聲音仿佛那年的雪片落入其他同伴當中,消失不見。
卓思衡當然知道那場讓他們四兄妹在朔州失去父親的冬荒,他心中悲傷,此時不好展露,只道:「只要原籍還有記載,或許能找到也不一定,我可以幫你向當地官吏調取查看,在這期間你要在府衙做仆工,且不能對外說自己的身世。找得到我會讓范知州告知予你,若找不到或者消息並非你所期待的那個……我也會告知。待到我的事處理完畢,你再想去哪都是你的自由了。」
姮姬聽罷又要叩拜相謝,卓思衡趕忙制止,讓她不必如此,暫且安置下來,保持緘默。
……
而卓思衡接下來的計劃,必須有太子配合。
姮姬以為太子是皇家之人與此事關聯莫大,不敢告知,但其實卓思衡並無不可告訴太子的理由,更何況事涉越王和皇帝遇刺,太子需要知道一部分實情——剩下一部分等塵埃落定後再知也不遲。
第227章
劉煦這輩子活到今日,也算經歷過大風大浪,可聽完卓思衡所述,仍是憤驚交加道:「難道父皇遇刺與越王有關?」
皇后或許沒有告訴兒子太多當年的沉疴與舊怨,卓思衡也覺該由皇后親自告知才好,故而沒有言明,只道:「與舊日之事有關,或許也與越王有關,當日我便奇怪,為何幾個世子那麼巧偏都不在,有人見聖上遇刺去報信家中倒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濟北王世子明明已到了御前,卻是和越王碰面再行離去,現在我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