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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他最後一句驟然揚高聲調,威赫凜然,氣勢幾乎欲要逼得人到退一步。禁軍得令後也不管陳大人是不是還能站起來,只當拖著待宰的豬一般,給他拖走進去後堂誰也看不見的地方,不一會兒,禁軍又重新出來原位站好。
女子們都知道,這是真正的機會,於是接下來,整個堂上都是控訴和淒哀的自述,一連十個慕州本地官吏都被禁軍拖走出去,連個動靜都沒有,在場其餘人哪怕沒有送過方琿內人的官員,也都已是面無血色口唇輕顫,更有人一頭栽倒暈在地上。
卓思衡放眼望去,十分滿意今天的成功,可他無意中卻瞥見站在其餘尚未過堂女子隊伍最後的一個方大人的妾室不似其他人般面帶喜色和希冀渴望趕緊上前,而是沉靜地立在原地,沉默地向自己望了過來。
第226章
對視之際,卓思衡見此女無所求也無所盼之目光只是安靜看來,與其說觀察不如說審視,與其餘女子全然不同。在場妾室們雖身著粗布無繡的素衣,卻仍是能看出前慕州知州方大人的審美不俗,各個荊釵布裙難掩姿色,而站在最後此女在如此多殊色里仍然極為出眾,妍姿綺質卻無浮艷俗態,待到她上前時也是不卑不亢儀態端莊持姿而拜。
「妾身叩見太子殿下。」
她不急著說自己的所求,而是沉靜等待問話。
太子自然是不會開口的,范希亮代問道:「你姓甚名誰,源自何處,想去何處,都說來看看。」
「妾身無姓氏,方大人稱我為姮姬,我想去的地方只要不是陰曹地府而是一條生路即可。」
這話新奇了,卓思衡問道:「是有人威脅你性命麼?不必擔憂,儘管說來。」
誰知女子只是搖搖頭道:「我求一紙筆。」
卓思衡心道她什麼來頭?竟然太子在坐也不能說麼?還是顧忌周圍之人,又可能受過主家恩惠,並非被逼迫,乃是自願替人去到方琿身邊?種種猜想轉瞬便在卓思衡心頭過了個遍,反正也只剩此最後一人,無需城門立柱來樹立信任。
他命人將筆墨送下,姮姬提筆的動作可見書寫嫻熟,她只寫了兩個字,對疊後放回筆墨托盤中,由人再送回至卓思衡面前。
展開字條的瞬間,卓思衡頭皮像是通了電般,整個人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面色有多沉靜如水,心中就有多波瀾洶湧,闔上字條的須臾,卓思衡心中有了對策,只氣定神閒道:「你的這個主我不好做,我可以先讓你和家人團聚,其他稍後再議,如何?」
「我沒有家人了。」姮姬平靜道。
「那就暫且先在府衙做個幫傭。」作為可能是全場唯一看出卓思衡異樣的人,范希亮立即替此際的突發態勢解圍,「府衙上下因前知州一案牽連不少下人進去,你既無去處,太子殿下先給你一份安置的銀子,待案子最後落定,你再恢復自由身,這樣如何?」
姮姬似乎讀懂了暫緩之計的用意,看了看范希亮,又望回卓思衡,點頭應允。
於是一場大戲就此落幕,沒有被牽連的本地官員也早已是心膽俱裂,顫顫巍巍被放回了家,其餘涉案被指認出來的那些官員則沒有那麼好運了,太子表示,你看,我說了一句話不說就一句話不說,我很守信用的,不過這個案子牽扯如此大,也不好就此結案,還是請范知州替我挨個審過來,看看方琿案還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
范希亮應下東宮旨意,當即提堂,將女子的堂錄一一畫押,再以此為據,對照提審一眾已收押的涉案之官。
而卓思衡則去到內堂,姮姬已在此恭候多時,見其入內,依禮而拜。
「為什麼只肯見我。」卓思衡並不擺官吏的架子,平和道,「對罪人妾室寬宏處置的主意其實是太子殿下和范知州的意思,他們或許更適合替你做主考量。」
「我只可告知大人,旁人不能在場。」姮姬正色道。
卓思衡也不多言,自袖中取出那張字條,抖開後上面赫然寫著「濟北」二字:「你是濟北王派到方琿身邊的麼?」
姮姬看著自己所寫二字,緩緩道:「是。」
濟北王的封地位於慕州與綏州的交界處,將藩王封邑設在兩州交界的做法是為兩地州府衙門共同監視且可相互監督是否與藩王有所勾連,濟北王想必是兩頭投其所好,給慕州的方知州便送來了美人。
「你原本是濟北王的姬妾麼?」卓思衡問道。
「我是濟北王世子劉倫的姬妾。」
想到這個和越王勾結的臭小子,卓思衡太陽穴便突突亂跳,他心想莫不是這件事還和越王有關?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姮姬緩緩道:「此刻大人明白我為何不能當著太子殿下的面言及以上之事了罷。此事涉及藩王,雖然太子殿下對大人您言聽計從,但也只有您能保全我的性命了。」
卓思衡頓時警覺,只故作笑意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我是太子殿下此行的陪臣,今日之事都是太子殿下的主意,我等唯有奉命行事。」
「大人,我本是王府的歌姬,宴飲之上賓客百態,尊者未必為尊,智者卻永以為智……您或許以為我人微言輕,然而我所見之人之多,絕非您能想像。您與太子殿下雖有尊卑之分,可太子殿下卻倚仗於您,只論今日他每每聽到一人的陳情後,都下意識去用餘光看您便可知一二,相信今日之事也是您的主意。我所言之切,絕非炫耀自己之識人,無非是想藉此向大人表一番懇切,我每一句話都是肺腑之語,所求也不過活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