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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這話仿佛將所有人當做自己家人一般,卻教人有苦說不出。
慕州官吏戰戰兢兢,身體還未完全陷入椅子當中,就見卓思衡輕拍兩下手掌,二十位殺神般冷肅的玄甲禁軍就分兩列步入,將眾人與堂中隔開,然而他們不是升堂的衙役一般面朝堂內威懾犯人,而是二十個人各個背對正堂卻面對在座——禁軍之威儀可非尋常外放官吏所能及見,加之這些勇卒悍尉皆是虞雍帳下的精銳,只面無表情的肅殺之意就已使心虛之人頓時汗如雨下。
「帶上來。」
范希亮略正帽冠後朗聲道。
帶人上來的是州府衙門的衙差,他們的氣勢可比禁軍弱得多,各個女子均已在女監梳洗得齊整潔淨,也並無枷鎖,步行入列反倒比在座官吏更顯得從容。
衙差撂下人,見范希亮擺手便急忙告退,恨不得快些離開這個鬼地方,也有一兩個想以眼神偷偷示意周遭官員,卻被門口的禁軍直視而不敢造次,慌忙離去。
然後,禁軍關上了大堂正門,從外面落下了門栓。
落栓的聲音悶悶迴蕩在堂上,卻驚得好像人似在座位里彈跳了一下。
太子果然說話算話,一個字不說,慢悠悠品起茶來。
「諸位既然也都覺得此事不宜外揚,那我們就關起門來說話。」范希亮和藹道。
慕州官員今日知道了厲害,且不說這個太子到底是什麼個能耐看不出路數,單說他這兩位笑面虎羅漢護法,便笑一笑就要去人一層皮。
之前范希亮於公審問,女子們見了他多有瑟縮之色,但昨夜卓思衡同她們牢中敘話卻是溫言細語關懷備至,甚至還額外一人發了套衣服,且安排人為她們沐浴梳洗,如此體貼入微,教她們都覺得這人是真心來解救自己,於是殷切企盼的目光都望向了坐在太子東側的卓思衡。
只見卓大人起身先朝太子殿下拜了拜,再向西側的范知州微微頷首,而後才面向女子們以極為輕柔的口吻道:「太子殿下已知曉諸位的難處,也願意在堂上為諸位做主,請大家切勿惶恐,更無需涕泣,只說出所求所願請太子殿下諦聽,來路必然要交代清楚,這樣太子殿下才好為你們做主,如有不實,那就要留待再議了,至於諸位歸處如何……自認自辯或是求賞恩典皆可,只需實話實說即可。」
此言落地,太子劉煦也含笑看向諸位女子點點頭,證實了昨夜和今日卓大人的話皆所言非虛,於是一十七名女子當即跪下謝恩,而後由最前頭的禁軍引序,一個個向太子叩拜述說身世。
前兩個都是家中弟妹甚多於是因窮苦而被販作商賈家的妾室,原本的官人過世後,她們就被方府買走,又被方琿看中。她們大多不願回奔從前家中,都說方夫人待她們極好,願意跟隨方夫人侍奉在側。
太子點點頭,范希亮便答應她們的請求,將她們交給已打算回去娘家再次寡居的方夫人,去留她們到時候再商議也可,又以太子名義贈與一份薄資。
二人千恩萬謝領了銀子與身契,被禁軍帶至一旁等候,這時其他女子也看出此次實乃千載良機,甚至身契都會歸還,即便方才心有絲毫疑慮,此刻也蕩然消散……於是第三個上前的女子跪下叩道:「妾身乃是漕衙陳桐德陳大人的妾室,因通書寫懂音律,被贈至方大人內宅為妾,妾身的母親與姐姐尚在人世,姐姐也在陳大人府上幫廚,妾身想請太子殿下和陳大人高抬貴手,放我們一家一條生路,我們娘仨回鄉務農去,再不踏足慕州了!」
「你……你血口噴人!」
坐在右側末端一個圓潤的官吏突然跳出來,仿佛是個被擊出的槌丸滾至堂邊,可禁軍不是吃素的,只一瞪,就讓他原地站下,渾身的汗已濡濕官袍。
「她……她胡說……我不認識她……」
卓思衡卻意外且溫和地朝他笑道:「這位想必就是漕衙的陳大人了?無妨,勿要急躁,太子殿下在此,還會冤枉你不成?若是這個女子公然誣陷,殿下也不會坐視不理。」
下面的女子白了臉,連連叩頭急道:「妾身卑微,如何敢造次犯上!」
「這很簡單。」范希亮朗聲道,「來人,記下她姐姐的姓名,到陳大人府上搜尋便知,如果她姐姐在,就說她妹子和陳大人都在堂上,等她們團聚。」
領命的當然不是衙差,而是鱗甲都泛著寒光的禁軍。
女子臉上露出欣喜和期待,但陳大人卻面如死灰,跌坐在地。
他們被關在這裡,想和外面通氣都難。要知道好些人為了要挾自己從前的妾室,都將她們的家人收在自己府上,以做工照顧的名義,卻實為監視的人質。今日如果一個個這樣查下去,那便只能有一個結果。
禁軍辦事如何雷厲風行自不必多說,一炷香時間便自堂後的內門裡押回個中年婦人,與地上跪著的妾室一照面,二女立刻哭著抱作一團,姐姐妹妹連聲呼喚,卓思衡聽得心中淒楚幾欲落淚,面上卻仍不改色問禁軍道:「可是在陳大人府上搜出的人?」
「正是。此女正在廚灶忙作。」禁軍答道。
卓思衡再笑著看向已半癱軟在禁軍腳邊的陳大人,緩緩道:「既然太子答應了,只要她們說得是實話,就教自己選出路,那還請陳大人交出此女姐姐的身契了。哦對了,陳大人為何要送妾室給方琿這個罪人呢?不過這個不急,咱們留待後面再說清楚。來人!請陳大人入內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