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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顧世瑜並未將太子的以禮相待看做挑釁,她也只太子窘境,並不為難苛責,況且此時她無暇分心,只沉靜如水再度施禮道:「世瑜能為女師範已是聖上和長公主殿下廣布恩澤,只望今日不負所托,言盡所能。」
她的平和淡漠襯托得太子仿佛像是個沒話找話的蠢材,再多說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可這樣能兩個人說話的機會,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太子在取捨之間飽受折磨,但他也立即做出決斷,輕聲道:「那便不打擾顧師範了,先行告辭……」
「恭送太子殿下。」
顧世瑜說罷,請太子先走,太子劉煦邁出幾步,一隻腳踏入殿內側門,忍不住回過頭來,卻見顧世瑜已然轉身去走著自己的路。
「顧師範!」
劉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開口,等意識到的時候卻是已經晚了。
顧世瑜回過頭,施禮道:「不知太子殿下還有何吩咐?」
「承明宮……是太宗為經筵求進和皇子進學所建……」
太子支支吾吾半晌擠出這樣一句,顧世瑜不明所以,疑惑得望著他。
「我是說……這裡專門為經筵建立,可容納數百人一同聽經講習,殿內縱深很長,卻是專門構造過的,可使當中說話的人聲更響亮,所以……所以顧師範不必為擔憂聲不能傳外耳而大聲呼喝,只需平時音量稍高一些,就能令人盡得聞。」
劉煦想說的是,保重喉嚨,身體要緊,但卻無法直言。
顧世瑜是知曉這個的,她父親就曾為皇帝在此宮之內講過歷代典刑律法,在昨日,父親已將種種悉數告知。不過出於對善意的回饋,顧世瑜還是微微施禮,以示感謝。
「如果想讓人聽得更清楚……更振聾發聵,就站在自聖上御座台階下正數第七塊磚上。」
這個父親可沒說過,顧世瑜因好奇而疑惑道:「此舉何意?還請太子殿下賜教。」
「不知為何,那裡說話聲會變得極大……從前師傅教訓我們時,每每踱步到第七塊磚上,便會聲如洪鐘底氣十足。」劉煦略有些不好意思。
清冷如顧世瑜,聽了這話也忍俊不禁,微笑道:「那就多謝太子殿下告知如此機要了。」說罷行禮告辭。
這次顧世瑜是真的走遠了。
劉煦站在原地出神看了許久,仿佛身體的一部分也隨那個翩躚的背影而去,可是顧世瑜沒有回頭,也不需要回頭,他們之間本就該如此。
劉煦什麼都明白,他默默將御前書案布置妥當,恍惚離殿,再回到之前與顧世瑜碰面的甬道處站了一會兒才離開,只是沒幾步,他便看見尹毓華帶著隨行侍女正朝此處行來。
「你身體不好,在家中歇息就好了。」劉煦快走幾步迎上前去,溫言道。
太子妃朝他行禮卻被扶起,心頭一暖,可太子越是待她敦厚親近,她越是心中愧疚,強忍眼淚道:「都是臣妃之家不能以厚德行事,為殿下添了麻煩惹來非議,若今日臣妃不來,旁人又會以為此乃吾家故意為難殿下,實不可行。」
其實尹毓華自那日歸家勸說不成,回來後便急火攻心病了一場,此時仍未痊癒,故而劉煦讓她別來這處看自己妹妹糟心。但尹毓華之話句句在理,劉煦如何不知自己孤身前來恐讓人猜度,可總不好為這個就逼著病中妻子奔波……
劉煦即便在成婚之前連尹毓華的面都未見過,好在二人都是平和溫文的個性,婚後慢慢相處也十分融洽,從未紅臉爭執,也不互有猜忌。他知道茂安公府的事情絕非冰凍三尺的一日之寒,也知妻子實難轉圜,並不怪罪,反倒令侍女退後,低聲安撫道:「那日我該陪你一起去的,對不住,讓你受自己娘家人的委屈了。你別空勞心力,如果信我,就聽這一言,你那個妹妹總要吃個虧才知道理的深淺,今日你來了也別在前面看,只說在後面侍奉母后便是,不看她如何言談,也不會那樣難過,你對她已盡到手足之情兄姊之意,她不聽勸也不是你的錯,今日尚且讓她吃點苦頭,若以後她能明白些道理,你再去勸。」
沒有人比劉煦知道,家裡有個跋扈有個父母偏愛的手足是什麼光景,因而他更多一份共情之感,處處替妻子考慮,令尹毓華幾欲落淚,四下無人,她低聲道:「論理晚輩不該這樣說長輩的,尤其還是自己父母,可我爹娘寵溺妹妹,如今實在難以收場……這次我家實在拖累了你……也是我從來無能,不能替你分憂……」
劉煦握住妻子顫抖的指尖,可目光不受控制向甬道盡頭去看,那裡此時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而他手中握著的,是他的責任。
劉煦以極輕且不令人察覺的方式嘆息後露出平和的微笑來:「不要說這樣的話了,」他將妻子的手再握緊一些,「我們合該一道分憂,沒有彼此。」
第212章
卓思衡在窺視太子後心緒不寧,連靳嘉坐到他旁邊都未能注意,被喚了好幾聲才回過神來。
「樂寧兄怎麼在此?」卓思衡頗感意外。
此次因有男女之避,即便是坐於簾幕之後的男子也多與女學學生為姻親,卓思衡是因為慧衡在女學教書,才有這麼個觀禮的名額,但靳嘉的女兒才五歲,他又是獨子沒有姊妹,怎麼會來這裡的?
「是我夫人要我一定來的。」靳嘉無奈笑道,「她說要讓我來看看女學到底是否是名不副實還是真才實學,再決定咱們的女兒將來去不去求學。我拖母親自長公主處說來個位置旁聽,不然沒法回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