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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如此一來,卓思衡便有了想法,只是尚在猜測,若想落實,還得等高恭望後續的消息,索性說出來,也好叫他安心:「高公公,二位殿下借覽實錄聖訓的記檔你務必好好保留整理,我想,或許聖上不日便會要你進上。」

    高恭望一愣,忙道:「那我還需要備著什麼話說麼?」他打心眼裡覺得卓思衡是皇帝信任的近臣,又沒有什麼架子,即便多問兩句多說些內務也是無妨。

    「這倒不必。」卓思衡安撫般笑道,「只公事公辦即可。我想聖上只是想看看兩位殿下平日裡對怎樣的事務感興趣,關注哪些實錄所載記的事例,到時候好依所能事再派差事下去。」

    他這樣說高恭望便恍然大悟,笑著道謝後又說:「那我這就將二位殿下所覽讀的實錄也摘出來,免得聖上查問後再找這些殿下們讀過的確認還要現翻現送。」

    卓思衡卻伸手攔下他道:「不可。公公細想,如若聖上看過記檔,再找您要二位殿下閱覽過的實錄,你這邊一句早就準備好了,聖上會如何以為?這事兒聖上既然沒有張揚出去,便是不打算說與旁人知曉,公公若是顯得太過體察上意,難免要聖上多心。只需裝作不知,吩咐後再去辦事,便沒什麼麻煩可言。」

    「誒呀,我真是糊塗呀!」高公公急急忙忙拱手道,「多虧大人提點這一句,我才沒自作聰明干出糊塗事來,真不知道要如何感謝大人!」

    卓思衡卻還是溫和的眉目輕快的言語,仿佛二人方才只說了些尋常事物:「哪裡的話,我當年人微言輕,旁人都當我無足輕重,只有公公照章辦事對我半點也不怠慢,尋常去到弘文館還多賞我一杯好茶,替我留幾片曬好的香樟葉作書籤,我這一兩句話如何算得上禮尚往來?還請公公切莫言重。」

    「我之前就說,與卓大人相交便是如沐春風之感,大人您的品性真是我朝官吏中的這個。」高恭望比了個頭一份的手勢,也輕嘆一聲頗為感懷過去二人較清閒的那段時日,又在目光和神色當中真心讚許卓思衡的言辭水平,無奈眼下太忙,也不好再多言,謝過兩次後說道,「大人且請去到裡面恭候聖駕,我叫人引你路去,只是今日列席的貴女們多是未嫁千金,長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不好無防,就在內座和外圈的座位之間拉了片簾幕,大人只能屈就坐在那後面了。」

    「這是應該的,長公主殿下思慮周全,安有不從之理?」卓思衡朝殿內望去,果然帷幕之後還有一排整齊的椅子。

    高恭望去接待下一批抵達的皇親國戚,卓思衡由小太監引到自己座位上,他這個位置離皇帝的御座是外圈最近的地方,在帘子的邊緣,略微側身便能一窺天顏,只是此時聖上尚未蒞臨,殿內空蕩蕩的,而諸位女子正在偏殿等待一會兒共同接受皇帝的召見並請安問候:這也是長公主的意思,女學的學生難得面聖,今日一道,也算格外開恩。

    卓思衡腦子裡還想著皇帝的做法。

    難道他是想派一些不那麼籠統更加具體些的工作去給兩個孩子?因而才想用這個方式考察一下二人在閱讀實錄方面有何偏好?卓思衡想著得找機會問問太子最近看了什麼實錄,要不要提前布置一番。如今因有公務往來,二人的見面卻比從前容易好多。

    他正想著,就看見偏殿和正殿的通道側門外,太子的身影一閃而過。

    卓思衡心道太子大概會坐在皇帝下首以東,不必像他們外男避嫌才對,怎麼太子卻從這裡出來?

    皇宮殿內,一但落座不便到處走動,他只能趁著此時殿內人少,略微側身看去,誰知竟看到了顧世瑜與太子正在說話。

    只是二人站在門外太遠的地方,卓思衡什麼都聽不到。

    但他看太子望向顧小姐的目光,卻心下一沉,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

    太子並不知道會在此處遇見顧小姐,因這側殿門入口多是留給經筵時的弟子走行,太子在這裡聽了十幾年課,習慣途徑此處,他奉父皇之命提前送來準備加封長公主的印鑑,這是父皇想借著女學這一場盛舉順水推舟替妹妹加些榮耀的打算,暫時尚無旁人知曉,故而太子提前來先將東西奉於御前書案上。

    誰知卻遇見本就應該通行此處的顧世瑜。

    顧世瑜只許久之前在長公主府的女史館見過太子殿下一面,未曾想會在此處重逢,雖意外但仍保持恭謙道:「臣女顧世瑜,恭問太子殿下安好。」

    她聲音沉穩,施禮不紊,氣度高華自有「大戰」前的坐鎮若定之態,太子心中怦然,卻也只能強忍惋傷,故作沉著道:「不必多禮,問顧大人安好。」說完一整顆心都仿佛在冰窟般的胸腔里奔撞無度,沉默著想再說一句,卻也知曉二人其實除了禮數的問候,全然沒有任何說話的必要。

    顧世瑜對這位只見過一面的太子並無甚可言,但問候後,太子竟然不走,令她有些疑惑,她不想在此處耽擱時間,便問道:「太子殿下可還有吩咐告知臣女?」

    太子知道自己又犯了傻,趕忙道:「內眷無禮衝撞顧師範,實在慚愧,今日能化干戈為玉帛最好不過。我……我希望顧師範能以嚴正之辭於御前馭訓內眷,好教天下皆知皇家亦講尊師重道之禮,絕非以權勢壓人。」

    可他說完就後悔了。

    要是真的不以權勢壓人,何苦顧師範還要在明明自己被冒犯的情況下來此呢?但多年沉浮的理智令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不能多說對錯,只能言「理」與「禮」二字,真正的評斷是要交予今日到場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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