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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尹毓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她邁著仿佛已不屬於自己的腿,一步步走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
……
尚書顧府,苑庭涼閣。
暑熱在初秋的殘黨仍舊不肯敗陣作罷,隨蟬鳴進行最後的反撲。卓慧衡在侍女的引導下穿過一片嘈雜和白晝的餘熱,走進清涼宜人的水閣。
顧世瑜早在此等候,她手邊放著的書卷展也未展,好像這個秋日來也未來。
「卓師範。」
顧世瑜作為主人,率先行禮道。
方才她聽說卓慧衡來拜會,心中略有遲疑,她和卓慧衡從前在編書時也常有爭執,卓慧衡此人絕對不會同你吵嚷爭辯,而是用最曼妙柔緩的語調,執一卷書本,將道理細細說來,卻不肯退讓一步。
二人同僚多年,但因個性天懸地隔迥然不同,所以並無私交,從未同車同席,更別提如今日一般拜訪對方府邸。
但明日之機是卓慧衡的兄長卓思衡所爭取來的,她此時前來究竟為了何意?顧世瑜卻不能不聽聽看。
「不在女學當中,我們姑且不要這樣互稱,你只叫我名字即可,我也不同你客氣,自編書數載到女學兩年,你我雖不是莫逆但也絕非陌路,我於私下拜訪,還是不要太生硬的好。」卓慧衡回禮後笑道。
顧世瑜聽罷沉吟後,也是低頭一笑:「慧衡姐姐,明日該你去御前一論才是,過去編書校撰之爭我甚少贏你,連今日一個稱呼,我都輕易被你說服了去,明日如果你去一定會贏。」
卓慧衡外柔內剛,自然有股不認輸的勁兒在骨子裡,可她展現到人前的從來都是柔心弱骨的斯文和順,她聽出顧世瑜這話中並無揶揄和譏諷,卻是無奈的調侃,便知曉這位人前剛強的師範恐怕此時心中也有憷憷之亂,畢竟明日御前一爭卻是有史以來未曾有過的女學師徒之較量。
卓慧衡也不同她玩笑,二人一道抵膝就座,她才輕語道:「贏?世瑜是這樣想明日御前的論對麼?我看卻不是如此。」
顧世瑜之前精神緊繃,這時被卓慧衡一聲聲曼語感染神態已鬆弛許多,只道:「哦?是你兄長給了你什麼錦囊妙計來助我立女學之威儀不成?」
誰知卓慧衡忽然嚴肅了語氣,一字一頓道:「我未曾問計於兄長,他已竭盡全力將干戈抖展為畫卷,餘下的便該吾等揮毫書就濃墨辭章……因為這是我們女學中人自己的戰爭。」
此言一出,顧世瑜面有慚色,起立肅容斂衽深深一拜:「請原諒我語出無狀,冒犯執理之人,我心中煩亂,口不擇言,還請慧衡姐姐恕罪。今日你來為我寬心也好助威也罷,我都感激這份同僚之情,明日定不辱沒女史館與女學教習們的威儀。」
卓慧衡拉著顧世瑜重新坐下,恢復了笑容道:「是我自己要來說這些話,若是我低估了你的心境與決心,也請你不要怪我。可是明日之重,有些話我無論如何也要說出來。」
「儘管說便是,」顧世瑜何等爽快,「我在此受教。」
「世瑜,你方才說,為求一個『贏』字,在我看來,首先你便未能擺正此次御前之論的表里本因。明日之論,真正的勝者絕不是言辭上咄咄逼人而贏的那個。」
顧世瑜看著同僚胸有成竹的笑容,不禁疑惑道:「那是什麼?」
「是占理字的那個。」
「這不還是要論贏才占理麼?難道不是一個意思?」
「非也非也。」卓慧衡笑道,「此次論議其實本是為女學爭執之事找個台階下,對聖上如此,對長公主殿下如此,對太子殿下如此對令尊尚書閣下亦是如此。那麼,對他們來說,重要的便不是輸贏,而是彰顯氣度。真正將理正詞直氣度與女學風範彰顯出來的人,便是明日的贏家,口舌之利與詞辯之銳,絕非真正勝者。」
「你的意思是讓我站住一個理字?」顧世瑜雖是剛直冷硬,可卻冰雪聰明,立即明了,「不勝反倒成勝,但只求一個理字,公道自在人心,道理和氣度二位一體,便可立於不敗之地麼?」
「自然還是不夠的。」卓慧衡將桌上茶盞取過一個來,擺正道,「這是我所說之『理』,然而只有理還是不夠的,咱們還要講一個『義』字。」說罷再拿一盞倒扣在桌上。
「何為『義』?」
「道理是我們的最終目的,但支撐道理的如果只有道理本身,便顯得道理像是以勢態壓人了,世瑜你博覽群書,自然知曉春秋戰國縱橫家們捭闔之術如何將無義之爭說作天下義舉,咱們也當效仿古縱橫家的風采,奪取這個『義』字。」
顧世瑜撫掌道:「是了!我們女學之立,本就是效仿先輩鎮定二公主,二位公主忠義雙全護國有功,我們學是為忠義,自然需要以義字為先。」
「這只是個基本的道理,至於如何套用,明日你定能見機行事,我就不贅述了,倒顯得是在賣弄。」慧衡莞爾一笑,卻再度伸手又拿過一茶盞倒扣,「再說說第三個字,便是『情』字。」
「論議如此正事,也要講情不成?」顧世瑜這次徹底不能理解了。
卓慧衡知她個性秉正,哪懂這個技巧,笑道:「世瑜你只作君子之論,自然不懂胡攪蠻纏的功夫技巧,我只說與你聽。你可記得我家中那個行三的妹妹名叫慈衡的?」
「見過幾次。」顧世瑜回憶道,「她好幾次來公主府女史館接你歸宅,是個高挑又活潑的姑娘,爽朗又有股英氣在,我還能想起她的面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