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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白泊月身量比尋常十二歲女孩要瘦一些,有些像當年身體不好的慧衡和同齡女孩比總多一些孱弱感,卓思衡見而思之,不免憂道:「讀書雖需下苦功,但也要顧及身體,不然一肚子學問存到哪裡去?」
白泊月笑起來才像是這個女孩年歲該有的開朗,她再拜道:「多謝卓師傅關懷,我娘日日夜夜給我準備補品,我都乖乖吃了。可是我年紀小,從前又未曾一心向學,落下同科姐妹不知多少,唯有勤能補拙,才勉強跟得上女學裡師傅的課業。」
卓思衡既感慨女孩的見識和心力,卻也為這被迫早一步為到成人世事當中浮沉的決意憂傷不已。
「師傅特意來是要問我女學之事,父親已告知我了。不過論尊師重道,師傅怎麼自己前來?只需傳喚一聲,我該去到師父府上如實稟告才對。」白泊月肅然道。
卓思衡讓女孩坐下在自己近前,笑道:「這確實是尊師重道該有的品格,可你不要忘了,我如今是吏部官吏,你一個小姑娘自己來算什麼怪事?需你父母引帶才是。可你父母拿什麼名頭來拜我?豈不有我執掌吏部卻驅縱官吏之嫌?不如我來你府上,還能借著過去與你祖父私交說事,加上你父親受聖上聖選隆恩,大家也只以為我是辦差撫恤而來。越是風口浪尖的職務越要少些旁議,小心是為了今後做真正想為之事能放開手腳不受言語牽制。」
白泊月聽得連連點頭,忙道:「謝師傅教誨!」
「不說這個了,你告訴我,那天女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顧師範是如何和尹家千金吵起來的?」
「那日顧師範先前是不在堂上的。」白泊月早得師傅來意,將整理好的經過流暢說道,「中京府府庫司夏司事的千金夏芝芳寫得篇史論,此論是顧師範前幾日留下的課業,可夏芝芳因家中有事告了假,那日匆匆寫就生怕遺有不足——要知道顧師範是最嚴厲的——她便讓素來文辭極好的另一位同窗幫忙一看。誰知尹毓容聽見二人評論,奪過觀看,嗤笑此文一文不名,平常大家都不與她爭執,一來是她確實有些才學又素有辯才,二來……師傅也是清楚她家世的。」
卓思衡點點頭,茂安公祖上是凌煙閣的功臣,公爵世襲罔替,但早就只言貴並無權勢了,想來還是仗著與太子結親才重獲榮光。
「後來呢?為何顧師範要面斥於她?」卓思衡追問。
「因大家都不言語,此事本過去了。顧師範來講授時並無不妥。她收來課業當堂點評,對尹毓容的文章不過淡淡一句尚可,而後言及夏芝芳文章時,多有溢美之詞,尤其是說她『言古有物論今得當』。顧師範極少夸學生,可見這文其實寫得很好。然而尹毓容剛嗤笑此文一文不名,她的卻未得褒揚,她貶損的文章卻被師範如此盛讚,眾人便都看向了她,尹毓容想來是覺得自己大失顏面,便站起來同顧師範爭執,言語之中十分不敬,顧師範似是不想同她爭論,便要她回去反思今日之見師不敬之過,先將課聽完。誰知那尹毓容如何肯罷休,非要找回面子,竟說顧師範腆居師尊,女學名不副實,她今後不會再來……這才徹底激怒顧師範……剩下的便是爭執惹來眾人,卓師傅的妹妹卓師範也來了……後面的師傅想來你都已再清楚不過。」
卓思衡已全然明了,他沉思之際,白泊月似有猶豫,最終還是開口道:「此事會否影響太子殿下?」
卓思衡思路被打斷後一愣,下意識看了看門外並無人影,才低聲問道:「泊月你為什麼這樣問?是有人告訴你的麼?」
白泊月心有不安,仍是決心向卓思衡知無不言道:「無有人同我說這些,是我自己動心思猜的。太子妃家中有此女,實在不幸,可若說過錯,我覺得與太子殿下無關,然而我前些日子才讀過漢朝諸般外戚之論,若是太子妃家淪為此等作亂的外戚,太子殿下豈不危險?」
小孩子都能看出的破綻,大人如何不能?卓思衡擔心的也正是此,怕是早有人看準了這個時機要對太子借題發難。
當然,小孩子也是有小孩子心思在的,卓思衡一眼看穿,問道:「你是不希望太子殿下因此受責,而越王卻坐收漁翁之利,對麼?」
白泊月圓鼓的小臉頓時擠出忿忿之色,疾言道:「此事是尹毓容不知好歹冒犯師尊,她自己的過錯,她父母才該擔當不教之責,太子殿下是她姐夫,又是才成親沒兩年,管不著她。但我也讀了一些書,知道這類涉及家人之事最愛被狐朋狗黨拿來當把柄構陷人,我聽聞太子殿下仁善隨和,若是沒有防備之心,被此等史書常見的招數陷害不就冤枉了麼?我若是越王這狼子野心之輩,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卓思衡忍不住拍一下小女孩後腦殼,佯裝薄怒道:「不許口無遮攔!這話我當沒聽過,不許再對旁人說,知道了麼?」
白泊月不服氣還欲再言,可一想到自己才說了要尊師重道,便硬生生將話咽了回去,可一雙委屈的眼睛卻還忍不住朝卓思衡瞟看。
卓思衡知道自己拿不出脾氣來嚇唬小孩子,就算故作怒色大概也沒有威懾力,與其如此,不如說理。他略醞釀了思路後,換回一貫溫和的面容道:「你說得對,以史鑑今,你的書沒有白讀,可也不能讀腐陳詞濫調,要因時制宜因勢而思才行。」
「因時制宜老師講過,我懂,可什麼是因勢而思?」白泊月急忙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