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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雖然眾人在崇政殿吵得熱鬧,可也有從始至終一言未發只被無辜連累的人。
虞雍因禁軍送入吏學人數極多慘遭傳召,站在殿內一個多時辰只能侯聽文臣聒噪和姓卓的在那邊搭台唱戲,此時他早就耐心耗盡,卻又不能甩袖而去,煩躁之際,他卻看見卓思衡似乎是在看皇帝。
難道是在等什麼示下終結這齣鬧劇?
忖度卓思衡的心思,虞雍陷入奉召入宮前與表兄靳嘉的談話回憶當中。
「我擔憂此次風波或許未必如表面只是議事那樣簡單,你我二人務必謹言慎行,先觀望情況再做言論。」靳嘉永遠是謹慎的,此次一同被傳召他早就料到,因此叮囑虞雍時格外沉穩。
「卓思衡最擅長的弄權招數便是以退為進。」虞雍正了正頭冠,「這次八成又是他的把戲。」
「他苦心耕耘多年吏學,怎會不為之計長遠?只是雲山明知這樣會引得朝野之中未曾沾染此光的那些人覬覦妒恨,何苦在自己那吏部任上第一次要緊差事前平添爭議?」靳嘉能理解卓思衡的動機,卻無法領略其真正用意。
「表哥以為他這樣做會惹非議?」虞雍不置可否一笑,「他這樣做恰恰是給自己去除前路上不必要的爭執與旁論。」
「你的意思是……」靳嘉似有些明了,但仍未能窺見全貌。
「姓卓的心思縝密,無利不起早。定是早就知道那封奏章呈上去會有這樣的結果。我看他所求無非是藉此機會將吏學的規模和威望都再擴大一些,好讓人看見,跟著他姓卓的便宜從事就有肉吃——哪怕時隔良久。此次朝議我想無非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吏學生的選拔會變成定式,這麼好的晉升機會,當雨露均沾才是,畢竟朝廷里也不是誰家的子弟都個個能像表哥一樣不求恩蔭自考功名,官宦貴戚世家子弟無能者居多,若往後銓選有吏員一席之地,那豈不是又一條仕途可走?恩蔭每年名額有限,到底不是百分百可行。」
聽了表弟的話,靳嘉全然明了驚嘆道:「好毒辣的計策!大臣們必定會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最後不得不折中,他又能從吏學中選人,自己所創立的學府又能光大榮耀。一個利字攪動天翻地覆,確像是他的手段。」
「不止如此。他這樣一來讓今後繼任的吏部尚書和侍郎該如何行事?如果不效仿,那必然更惹爭議,要知道因此契機,眾臣必定會有不少將子弟送入吏學,換人就免除此法?那不是教人擱置前程斷人後路的事麼?那大家難道善罷甘休?怕是又要鬧到聖上面前。為求折衷與穩健,聖上必然是希望此法得延,這樣一來,但凡銓選都會將吏員納入考量,我想這才是姓卓的最想看到的局面。」
……
虞雍和靳嘉似乎是同時想起了這段對話,二人在朝堂之上互相換了個眼神,頓時心照不宣,此時諸位大臣的討論也已經出了結果,果不其然,最終大家決定相互折中:左選仍可選任吏員,但需吏學考試以定名單,不得卓思衡私自決斷,同時今後吏學開放選任,入學需比照科舉簡格考取,投考資格也參照科舉,略可放寬,官品軍品子弟亦照國子監例,勘對核查後方非試而入,此法納入規程,可酌情再議。
卓思衡已經習慣以勝利者的姿態離開朝堂,不過表面上還是平靜裡帶一絲沮喪才符合他今日所扮演的角色。
只要吏學的考試能有規章和定期,其實他挨點罵也沒有關係,要知道最初科舉也不是定時且完善的考試制度,而是從一個簡陋的開端逐漸發展變成了今日上升的唯一渠道。
科舉可以,吏學也能。
他需要推動的,只是以後吏學繼續向社會面招生,其餘的就可以暫時交給時間,讓發展成為一種積澱。
虞雍和靳嘉自崇政殿內出來,望著先他們幾步在前的卓思衡似乎是因沮喪而微微躬起的脊背,一時竟只能對視,說不出話來。
他們都猜到卓思衡有心思做的事,卻沒想到他要做得如此大,吏學若是朝平民百姓人家開了方便之門。兩場考試,幾乎就改變了整個朝廷吏員選取與任免的流程,同時,又兼顧了朝堂士人和百姓的利益,仿若他卓思衡在衡秤上翻江倒海,給兩頭找了個真正的折中,最後人人滿意,卻不知都落入了他的窠臼當中。
靳嘉心中感慨自己母親果真慧眼,若有此人襄助,太子哪怕如今尚在低谷都能再度翻身,更何況今昔的太子已非昨日可比。
而靳嘉身旁的虞雍望著那個讓人不痛快的背影,用不傳外耳之聲蹙眉低語:
「他是有多喜歡考試……」
……
辦完這件心心念念的事,卓思衡又能下一步去著手當前真正被撂在手心裡滾燙的栗子。
御史台的特別工作小組今日下午便會抵達吏部衙門開始考課勘磨的辦公,當然特別行動小組只是卓思衡自己一廂情願的叫法,旁人都叫這由高永清所率的十人御史台官吏為暫領吏部巡檢司。
卓思衡起得名字又一次被駁回了。
不過這份沮喪在看到御史台隊伍真正主領而來之人時卻被一掃而空。
「臣拜見太子殿下。」
卓思衡率吏部眾官於正廳迎接太子劉煦,此時的太子也有了多年曆練後的沉穩與精幹,如舊的清澈目光和平易近人,也禮賢下士同他行禮道:「卓侍郎無需行此大禮,我以門下省侍中而非太子之身前來,還請今後有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