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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卓思衡語氣淡然,可其實那日白大人其實是想讓他再勸勸自己兒子好好讀書的,卓思衡卻安慰白大人道:「父母能為子孫計之良多,我雖為長兄,可與父無異,深知大人此心良苦。但一個孩子能有如此心性堅持,一年未改心意,甚至私下學武練弓馬,可見心堅志存,有這份堅毅在,無論是書筆還是戎馬都能做出一番事業,不如還是聽聽孩子自己的打算。」

    白梧白大人又叫來白泊寧,想再問問最終確認。

    「我願習兵法投軍旅,不願我家再無依傍人人可欺!」

    白大學士為父不似尋常世家宦門嚴父,多慈多感,於學於任都寬宥多於督促,甚少責罵子嗣,父子從來依賴情深,故而白大人與自己父親也是親厚多於敬重,此時聞聽兒子此言,又勾起思念亡父之情,無盡悲辛湧上心頭,摟住兒子便是忍不住落淚,顫聲直道讓卓大人笑話,可眼淚卻如何都止不住。

    「我年過五十,並無功名傍身,恩蔭得職,如今還在外任漂泊,因兒子爭氣,望他不要步我後塵,能以正路得功名享官祿,也是不負丈夫一生才學……」白梧自知失態,可卓思衡是父親所拖恩義之人,也顧不上那樣多,領著兒子同拜道,「如今犬子主意已定,若家父仍在,想也不過從之任之而已,我腆為人子,如今若辜負父親愛重長孫,豈不也不配為父?請卓大人照拂犬子,我唯有傾盡所有以謝此恩……」

    卓思衡當然知道父親驟然離世於子是何等悲若天塌,白梧白大人自幼在父親蔭蔽慈愛下成長,無有太多顛簸,竟此生離死別,似是衰老經年,哭泣時更覺其五十歲上下竟有些許花甲之感。他不忍見此,無不答允。

    且他心中原本所想,也是在銓選時將白梧白大人自外任調回京中,白府如今無人主事,白大學士的夫人因喪夫而臥病也已近一年,總要讓人暫緩悲痛。更何況他去到各處普查學政時,特意去到白梧白大人所在縣內仔細查問,得知白大人仁善平和,為當地百姓稱道,絕非仗父官職恩蔭橫行霸道之劣吏,這樣的人不能擢升無非是因為無有功名,稍作調整,即可回至京中任非要緊的職務,白梧白大人之德如此升遷也絕非卓思衡偏私不察。

    但在這之前,他還要安排清楚白琮白大學士曾託付給自己的兩個孫子孫女。

    靳嘉聽過卓思衡言語,也知此事涉及當年越王作事的餘波,他也去過當日喪儀,深知白家窘境與悲辛,聞過嘆息道:「白大學士曾交託雲山教養孫輩之事,也算所託有人。」

    「你想讓白家小子到我營中謀差?」虞雍相比靳嘉就直接多了。

    卓思衡直言不諱道:「正是,他如今正是尋常武勛人家安排子弟入營從軍歷練的年紀,是個能磨礪的好孩子。」

    「你求人辦事還能這麼不卑不亢,我也是佩服。」虞雍輕笑一聲,眉眼都不抬說道。

    「象升!」靳嘉自旁故作嗔言,又對卓思衡歉道,「雲山彆氣惱,我看這個想法可行,我朝本就鼓勵官宦子弟少恩蔭多自強,不管文武哪條路不都是可以揚名立志麼?」

    虞雍在表兄面前也算收斂,只正色道:「能噁心那位的事我是不會說不,即便由你所提。不過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我軍中營下各家出色的少年郎不少,我也樂意賣這個無傷大雅人情,可大部分世家子弟三兩人便消受不住我治下的辛苦,全都跑回家去,你舉薦的這位少年不會也是這般不成器的貨色吧?」

    「這你放心,白家小子我親眼見過,也與之交談幾次,其志剛毅,絕非紈絝。」卓思衡相信自己的眼光,願意替白泊寧做這份擔保。

    「我也不會因他是白大學士家的晚輩就回護,他要同泥里爬出來的士卒一道吃睡操練,並無任何優待。」虞雍雖是提點警告,可用得語氣卻是冷漠孤冷,「弓馬騎射刀槍劍戟可不比書房提筆那樣愜意舒服,他要是跟不上,我絕不通融。若都能接受,明日即可讓其來古壇場大營帶投身書於我,我自會安排。」

    卓思衡心道,我不生氣,這種粗人哪知文章貴重讀書辛苦的道理,千萬別一般見識,事辦完了就好……他梳理心氣,也報以禮貌但冷漠的微笑道:「那就有勞虞都指揮使了。」

    隨後,他轉向長出一口氣的靳嘉道:「樂寧兄,還有一事也與白家相關,但只能由您請託郡主閣下。」

    連一旁偷聽的卓慈衡都能聽出,哥哥在和靳大哥說話時的語氣與同虞大哥說話時簡直全然不同。

    虞芙聽見哥哥難得這麼配合,也鬆了口氣,心道果然是涉及越王,能噁心噁心這傢伙,哥哥自然責無旁貸。

    「雲山你但說無妨。」靳嘉和卓思衡本就有些交情在,深知其不會強人所難請託些讓旁人難做的事,再加上母親叮囑過,與卓思衡交好就是與太子交往,不可怠慢,先應承著總沒錯。

    卓思衡溫言道:「白家小子還有一親妹妹,也是白大學士疼愛的孫輩掌珠,她年紀雖十年有一,還未及笄,可經過家中離亂,卻不似一般少女懵懂,白梧白大人也想遵從父命,讓女兒能早日到長公主府女學聽教,我知她年紀不及十二,可若是郡主閣下出面保薦,加上孩子卻有沉穩聰慧的長處,長公主或許會首肯。」

    卓思衡知道長公主一定會答應,事實上,前段時間他回來後,在長公主府女學任女博士的慧衡便向卓思衡說,長公主有意擴大女學,不只是一些世家貴戚的子女,也該讓朝中許多除朱紫以外之官宦人家共沐天恩,特別是好些父祖輩去得早些家中失了朝中依傍的孩子,該顯得天家親厚時,就多在子女上下些功夫,也教人覺得為國盡忠也可給後代存些恩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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