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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越王渾然不覺卓思衡話中所刺,頗為自得道:「聽說當年卓侍郎本有機會迎娶唐氏女進門,若當初得行,今日你我便是連襟,或許卓侍郎也會像今日扶持太子的百慮千思助於本王。」

    提及太子,卓思衡登時警覺,與此同時面露不解道:「不知越王殿下這話從何說起?臣實在不明就裡。」

    越王向前一步盯著卓思衡的眼睛泠聲道:「你剛獨攬吏部大權、手握天下獨一份的考課銓選重任,便忙不迭獻寶,將此等露臉機會分給太子,這般用心我豈能不知?你們這些文臣,本王再了解不過,開口閉口都是立嫡立長存禮存孝,你家祖上便是迂腐之人,今日到你有何不同?」

    卓思衡已經練就一番掩藏深思與心緒的絕技:即便此時他怒上心頭,想要一拳打在對面不可一世的那張臉上,他也仍然能保持得體的微笑、自然下垂的雙手和鬆弛的五指,並且用溫和且懇切的聲音說道:「臣父祖皆為國盡忠,臣自幼也以此為志不敢廢忘,如何說盡忠是迂腐這樣的言語?越王殿下不該出此言語。」

    「本王偏要這樣說,你能奈我何?」越王冷笑道,「難不成再去父王面前告我本王一狀?你之前不是試過麼?也該知道此招對我無效。」

    卓思衡此時看越王,就像看到那些數學最後一道大題只蒙對了答案,卻沒有寫任何結題過程的同學,他很想說,你這樣只能得到兩分,還會被老師懷疑抄了旁邊同學的答案。

    但他會幫找他求解講題的同學分析,並且愉快告知自己的正確答案;而不會對越王存有任何同情和期待。

    「殿下多慮了,陛下對您寄予厚望,旁人搖唇鼓舌如何能敵過父親殷切期待兒子成材之心?」卓思衡的微笑從始至終掛在臉上。

    「你最好清楚,並且永遠記得。」越王說完這最後一句話,越過卓思衡,徑直離去。

    卓思衡甚至沒有回頭去看他背影的意思,只略整理了官袍領與袖,仿佛整理好心情,向天章殿走去。

    但他出了天章殿後,便去尋如今在禮部混得風生水起的老同榜靳嘉。

    靳嘉如今也坐上侍郎之位,他在禮部多年,待人謙和有禮且尊重上峰關照屬下,提及他,同衙官吏皆是讚不絕口。

    當然這樣好的輿論環境也和他與郡主被皇帝視作宗室表率分不開關係。

    靳嘉見到老同榜來找自己品茗敘話,自然是愉悅鬆弛的心情,可他只是憨厚老實,卻不是傻,在聽卓思衡說要和妻子一道去靳嘉府上拜謁善榮郡主時,他當即自椅子上彈起,後退兩步,以野兔聽聞野獸經過的風吹草動般的警惕目光盯著卓思衡道:「你……你打得什麼主意!」

    「我家慈衡小妹這些年多虧郡主照拂,我這個做哥哥的親自上門拜謝一番也是禮數。」卓思衡笑得比靳嘉還憨厚幾分,卻冷不防話鋒一轉,「也順便見見樂寧兄的表弟,順路談兩句正事罷了。」

    第191章

    卓慈衡自得了嫂子後,十分愛重,聽說大哥大嫂要一道同自己拜謁善榮郡主,自是興高采烈。雲桑薇待人恰似春風,善榮郡主愛她穩重又不失歡俏,敘談良久,慈衡在一旁樂得坐聽,時不時也隨靳嘉的夫人湊話兩句,內堂氣氛自是歡融愜意,可唯獨虞芙卻一臉憂心忡忡,忍不住總朝外瞧。

    「你怎麼啦?」慈衡見她好幾次心事重重抬眼去望窗外的模樣,於是低聲湊近關切。

    「你真不擔心你哥和我哥……打起來麼?」虞芙心思較慈衡細膩百倍,思及之前二人大哥見面情景,便坐立難安,她覺得自己的朋友該是在這兩位哥哥的風口浪尖才對,可此時卻暢意無比,沒有半分擔心。

    實在神奇。

    「我哥不一定輸啊!」慈衡的理解朝向一個詭異的分支狂奔,「我哥也是拉得開百二十斤硬弓的人,他不一定吃虧,我有信心!」

    虞芙實在哭笑不得,拉著慈衡說自己要和姐妹說體己話,便先告辭,兩人出來後,她卻沒去到自己的小院,而將慈衡拽去內廳書房的路上。

    「咱們是要去偷聽?」慈衡意識到虞芙的舉動,忽然來了興頭,「你是不是知道他們今日要商議什麼事?」

    虞芙本想說,我怕得是他們商議你的婚事打起來,可想想也覺最近朝中好多事眾說紛紜,她只從兄長表哥處就聽來好些變故,大概兄長們所談也是正事,然而想到哥哥……她還是不放心,咬咬牙,決定為了摯交金蘭徹底違背一回閨訓,也顧不上什麼大家風範,只搖頭叫慈衡別嚷嚷,隨她來便是。

    兩人去到內書房花廳一路的夾道上,此處建有迴廊蔭遮,垂蔓重碧後繞路而行,便可直達書房後儲書的斗室,兩屋有門可通,但靳嘉歸家後處理公務於此,未免閒人擅入得窺機要,門只鎖住,家中僅幾人持有——虞芙便是其中之一。

    與前面一門之隔後,裡面三人所談之事,只要靜聽便內盡收耳中。

    而書房花廳里的三位人兄剛剛結束尷尬的沉默和靳嘉一人努力融冰的寒暄,正說至關鍵。

    「白大學士曾與我有言,望我能顧及他隔輩至親,其孫白泊寧自幼聰穎好學,讀寫暢達,可自白家造此變故,他便立志投軍,不想再舞文弄墨,我覺其年紀尚青且彼時心碎激憤,故沒有輕易答允。此次歸京後,幾日前我去到白府拜訪,自他父白大人處得知孩子仍存此志,白大人雖是希望能子繼祖德,投身科舉中去光宗耀祖,但見孩子心志堅定,又思及白大學士疼愛長孫,定願遵其心愿行事,於是拖我替孩子尋覓前程,是好是壞,且看孩子自己是否毅力從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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