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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這話不免有些得意在裡面了。
卓思衡究竟有多少個弟弟雲桑薇並不知曉。
依照舊禮風俗,新人入洞房後、合衾酒之前,家中同輩兄弟姐妹一輩皆可進入洞房當中同新人笑鬧,以博個熱鬧喜慶的好意頭。說是鬧洞房,但詩書之家大多不許子弟有辱斯文,將鬧換做祝福和賀喜酒,再吟誦些花好月圓的詞句,以表對新人的祝願,喜慶卻不胡鬧。
但云桑薇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的這份喜慶,新科狀元郎和榜眼都到場慶賀,在她的洞房當中為她和未來夫婿的美好生活,吟詩祝願。
對她來說卓子恆的第一個未解之謎出現了,他究竟有多少個弟弟啊?雲桑薇實在不解,她只知道那日她的新房裡站滿了人,姓卓的和不姓卓的、喝多的和沒喝多的,個個都叫他大嫂,整間屋子裡都是祝賀的笑聲,人人情真意切。
她不知道待人都走後,別的新婚夫婦私下獨處第一句話會說什麼,她只知道他同卓思衡說的第一句話是:「這些人都是你的弟弟?」
「也有沒到的,瑾州路途遙遠,不可面見,再加上還有朝中不方便出面的,私下不好往來的,但也與我親似骨肉。不過其餘的今日都來了,是不是還挺熱鬧的?」
雲桑薇只記得卓思衡說這話時,眼睛裡閃爍著欣快的光。
其實不只是自己的新婚丈夫,卓家全家都帶有一種神秘且讓人摸不清頭腦的氣質。
雲家子弟遵循祖訓不可出仕,故而大多守土安方,偶有經營陶朱之才,雖不能說富甲一方,但旁支也多家境殷實。雲桑薇自幼見慣家中房田二契、帳簿入錄,十分精於此道,卓慧衡蒙詔得入女學為教後,便同卓思衡一樣忙碌,於是將家中庶務瑣事皆交給雲桑薇打理。
這對她來說絕非難事,但見到帳本的時候,雲桑薇還是震驚了。
「這是家中帳簿?」
她詫異的目光讓一向大方的卓慧衡也不禁有些局促不安:「是了,都在這裡。可是哪裡不妥?」
雲桑薇略翻了翻再確認一遍後,瞪大眼睛道:「這樣記帳是你們大哥教得?」她只能得出這個答案。
慧衡老實點頭:「大哥小時候在邊地流放勞役營里替五叔做帳——就是婚宴上嗓門最大又最能喝的朱五叔,故而我們家都是照著那時候學會的方法簿錄出入。」
雲桑薇錯愕之後,對滿頭霧水的慧衡說道:「全帝京的人家,也找不出一戶拿勞役營管流徙營民的方法記帳的了,不過這樣記出來倒也是帳錄清楚,咱們家從前治下,頗有軍屯之風。」
慧衡聽罷,也知自家算是糊裡糊塗管道現下,雖是個中辛酸難以言明,可如今細想,也是趣事一件,忍不住笑出了聲。
後來卓思衡聽說後很震驚,表示自己融合了勞役營和官倉倉儲管理的記帳方式居然不是主流方法?雲桑薇對卓思衡有時候對奇怪事物命名的執著表示可以理解,但他們家的管理模式以後還是從善如流的好。
很多人,特別是雲桑薇的家人,都對她的生活產生了一絲好奇。
卓思衡在學政任上後兩年的生活基本在奔波中度過,各地民學漸興,官學不甘示弱,待貞元十九年科舉落幕後,朝廷首次依照卓思衡制定的賞學法分派賞賜到各個進士所出的學府,從前官府獎勵都是去到各家或縣鄉,然而此次蔭賞卻入學中,為彰顯此德化,各處官學私學都替名次靠前的進士立碑作傳,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們讀得是自己這所學府。
卓思衡為表示朝廷的重視,這半年都在各地的州學與私學之間奔波,親宣聖旨,代犒學府,以彰學德之貴學風之隆。
當然這裡面也有他另外兩層打算,他在臨行前曾告訴雲桑薇自己的用意:「地方州學多在州府繁華地,我此去也想看看縣鄉當中若設學塾,該怎樣歸公歸私,與私學相和,共普惠智識於四方百姓。不過……其實也還有原因。」
「是什麼?」
「四弟剛入翰林院,若是和我交相輝映,未免旁人看了眼熱,我出去轉一圈,讓他在朝中也多些餘裕,別一來別人只當他是我弟弟,而忘了當朝榜眼究竟何人。」
「你做任何事都是這樣先設想周全了麼?」
「差不多,只是我從來沒有告訴別人的習慣。」
卓思衡的坦率讓雲桑薇因分離而產生的憂愁淡去好多,她想了想說道:「那以後你可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習慣了。」
其實雲桑薇的姑姑林夫人是很不滿卓思衡剛成親沒多久就主動要往外跑的行徑,雲桑薇倒是替他辯解許多,林夫人很擔憂二人的相處是否融洽,不足夠的時間又能否給新婚夫妻合適的情融之期,畢竟卓思衡雖然人看起來就很聰明,和這樣的人相處,不免讓她覺得自己這個自小個性奇僻於常人的侄女是否能真正獲得幸福,然而雲桑薇的辯解一點也沒讓林夫人安心,反倒讓其更覺震撼。
「姑姑放心,他再忙回來都會陪我說一會兒話的。」
「那你們平常都說什麼?」林夫人試探著問。
雲桑薇語調里都透著快活道:「他會給我出題!」
林夫人人都傻了,張著嘴半晌,只道:「什麼題……你們半夜裡……還在寢居里考科舉?」
「姑姑,不是科舉,我不愛讀那些史典文摘你知道的,他給我出的題都很有趣,比如,姑姑你可知道,一個田間蓄水池注滿水需要四個時辰,將其中水放完需要六個時辰,那麼同時注水和放水,此蓄水池裝滿需要多少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