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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第171章

    在回去的馬車上,慧衡一直不敢打攪沉默的大哥,他似乎在思考非常重要但也讓他格外困惑的事情,而這樣迷茫且深沉的表情在卓思衡臉上是不多見的。

    卓思衡在短短一面的時間裡接收了太多令他猝不及防的信息,即便是他,也需要時間梳理。

    比如這第一件,就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吏部?」卓思衡本想說他的事不重要,先聊皇后皇帝和太子你們一家的破事吧,可當皇后說出吏部時,他還是大吃一驚。

    原本他以為皇帝會安排他去到一個六部里有實際職權的部門直接做個侍郎二把手,這是又穩妥又適合培養自己實權信臣的路數。可吏部這也太「一步登天」了些。

    皇后頷首道:「我不會對自己兒子女兒的救命恩人有半句虛言。大人能得此高位,是福也是禍,但我相信以大人的宏略良才必能逢凶化吉,我們一家三人也必定會與大人同道進退。」

    皇后今日並未用本宮自稱,以「我」降格,處處以表對卓思衡的感恩,卓思衡幾乎就要受用不起,但也不想浪費時間去講究虛禮。吏部就吏部吧,他想,今後怎麼走怎麼辦,他再自己斟酌,眼下還有更重要的問題。

    「皇后娘娘,兩次遇刺皆沖您與太子而來,我想您今日見臣,必然是有真相相關告知。臣的他日不足為慮,但若不知曉來龍去脈,陛下又不願查證,只怕您與太子公主的安慰便無法保靠,若您知曉,請務必告知,臣定當盡心竭力。」

    「大人明鑑,我確實是不願見大人於黑暗中摸索為我兒盡力,可之前實在身體和時機都難以講述,今日定然會將真相告知。」皇后悽然一笑,帶著悲傷的神色開口道,「大人是否知道阿婉並非我親生?」

    卓思衡點點頭,這事不算什麼秘密,但皇后與公主的母女之情卻無可辯駁,公主在遇刺時更是捨身救母,沒有多年的情誼,斷不會如此。

    「其實這件事,同她生母有關。行刺我與煦兒的人,正是阿婉母親的手足,也就是她的舅舅與小姨。」

    雖然知道這是個驚世秘密,卓思衡還是愣住了,皇后用雖快卻清晰的語速繼續講道:「相信以大人的聰明才智不難知曉,當年我被迫嫁給一位幽禁中的宗室子弟,是家族的無奈之舉。先帝膝下無子,群臣保奏那時還是罪子的當今陛下能承嗣繼位,先帝如何肯?他原本是想,先假意答允,並為當今陛下指婚做出樣子來,再由這位太子妃博取信任,私下搜羅其不當之處,若沒有也可以網羅織造些莫須有,由她出面佐證,這樣罪出有責證據確鑿,他再行廢立之事,名又能名正言順又能堵住群臣的嘴。」

    「皇后娘娘的家裡被迫承擔此職,恕臣直言,是否貴府在景宗朝時也是式微,才被選中如此註定為棄子的人選?」實在沒有時間虛與委蛇客套,卓思衡想到什麼便直言不諱。

    皇后欣賞地點點頭:「不錯,大人如此聰慧,我們更能省去許多解釋的時間。我鍾家雖在太宗一朝有過救駕之功受封,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又並非開國元勛,雖是聽來顯赫的昌國公一門,然而並不受景宗器重,我姑姑是景宗的皇后,景宗也並不願得罪世家大族,只怕狗急跳牆,於是景宗便要我家出一位機敏的適齡女子承擔此任,而我家只有我一人待字閨中,我父母雖是千般不願,皇命加身,也是無從選擇……我心中雖有怨懟,但為家族,也只好如此,別無他路可走。」

    皇后講述自己命不由己的過往時並沒有太多悲慟,她很平靜,也很泰然:「但我在新婚當夜見了當今聖上,心中卻萌生了一個念頭,我想景宗以為自己可以掌握他人的命運,難道我便要接受這個結果麼?」

    「所以是皇后娘娘主動將事情告知了陛下?」卓思衡當即明了。

    「是的,新婚當夜我便將自己的使命和他即將遭受的命運和盤托出,當今陛下那時不過剛剛弱冠,可聽罷卻並未慌亂,沉默許久後,他問我,是否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韙,同他試一試能不能闖出這絕望境地。」皇后輕笑道,「我可以告訴大人一句大逆不道之言,我對陛下,從未有過男女之情,卻對他甚為欣賞,須知那樣的境地,一個人可做出如此應對,我想自己雖不能與良人共度和滿一生,可若與此人創下新天地來,也不失為一種夫妻情分。於是我便答應了。」

    這很符合卓思衡對這位頂頭上司的認知,能在如此絕望的情況下有今天的建樹,他絕非庸人。不過現在看來,若沒有眼前這位同樣膽略才識與之匹配的女子襄助,他也未必能直達九天。

    「可是,景宗是何等多疑,一個世家的女子,他又不甚了解,所以他也同樣派了人監視我。」

    「是阿婉的母親?」

    皇后點點頭:「她母親原本是景宗近臣的女兒,在宮中做女官,同我一道賜給當今天子,入嫁當時的南樓。我與聖上當年第一件事,便是想著先收服她。與我不通的是,阿婉的娘親……是真的對聖上情根深種。」

    那她的死可能就不是意外。卓思衡想。

    「我們三人起初的謀劃很順利。我悄悄給景宗密函,告知他聖上平日裡的錯處和把柄,阿婉的娘親也是一樣,將我說得謊話當做真實稟告,於是景宗便真的相信。其實也是他於病中不似從前般強腕,否則以我們三人當時年紀和心胸,未必是他全勝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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