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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但他也不信,以本朝藩王那點能耐敢去造皇帝的反。這個傳信很有可能是針對其他事的,而同濟北王世子相關的,就只有羅女史所見所述的對話了。
越王為什麼要讓濟北王世子傳信出去?二人就算有了勾連,難道這傻子會以為爭位的時候一個藩王有發言權?
卓思衡心中冷笑,可又在一個念頭閃過後戛然而止。
越王今日的表現前後反差實在太大,在宮宴之上的自然質樸大巧不工與此時的昏招簡直是天壤懸隔,但卓思衡不是第一次見此等前後不一判若天淵的表現,在這之前,他就和有人指點攻擊性極強的吏部侍郎曹廷玉曹大人與無人指點仿佛魚肉的曹大人分別對峙過。
當日的曹廷玉,今日的越王……
卓思衡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答案、一個名字:
鄭鏡堂。
第149章
拂曉抵達人世間的頭一件事,便是先使人見清光亮。
而自晨曦中到來的除了破雲的昇陽,還有禁軍兵馬司的五千玄甲先鋒。
這比陽光更讓卓思衡想熱烈歡迎。
他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渴餓疲累都已積累至最後的邊緣,好在身體素質過硬,幾口涼水下去又能恢復精氣神,繼續幫長公主和太子解決瑣事。
其間最神奇的事情莫過於藩王世子們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對於卓思衡來說,形容世子用雨後春筍這個詞,實在是侮辱他狀元的身份,但除了這個詞,他也實在也想不出更恰當的形容。
有趣的是,當問及幾個世子在當夜身在何處,他們的回答都是不約而同的去尋找刺客同黨替陛下分憂,但捉是沒捉到的,他們也沒有人見著,這件事就仿佛一件怪談般,以一種笑話般的口吻在水龍法會的參與者之間流傳。
卓思衡覺得,長公主聽了這種廢話定然是怒不可遏,不過這件事還要等到皇帝醒來之後再做定奪,長公主也不能擅自決定。而那封信件,皇帝醒來後一定會看見,至於他看見之後怎麼決定,卓思衡倒覺得自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至少目前為止皇帝一定會維持這個安穩的狀態,直到他的身體完全康復。
這一夜比卓思衡還更辛苦的人其中一個必然是慈衡了。她在晌午時刻才回來,人已累得走路搖晃,若不是虞芙送她回來,卓思衡真不知道妹妹一個人是否還能走得了這樣遠的路。虞芙自是擔心慈衡,也擔心自己的哥哥,她連問卓思衡好幾個問題,卓思衡能說的也只是虞雍去古壇場大營調兵,至於此時行進到何處,他實在無從得知。不過虞芙牽掛兄長的樣子實在可憐,卓思衡讓她不如就在這裡陪著慈衡,兩個人也好作伴,她哥哥也會放心的。
然而善榮郡主不放心虞芙一個人在這樣混亂的時局下在外面太久,只催她回自己身邊,虞芙只好領受並感謝卓思衡的好意,自行離去。
卓思衡扶著慈衡到裡間休息,關心過妹妹後才開口問道:「趙王殿下可好些了?他發熱可是受驚過度?」
「是小兒受驚之後引發的熱癔驚厥,現下熱已經退了。」卓慈衡說道,她的聲音里有一股難掩的疲倦感,「可之後怎麼樣還得看這幾日調息怎樣,不只是趙王,小公主也受到了驚嚇,哭鬧不休,但凡離了人便不行,怎麼都不肯入睡,我又給她熬些小兒安神的藥,這會兒兩個孩子都已經睡了。」
兩兄妹皆是沉默。
「大哥,做皇家的孩子真的好慘。」慈衡打破沉默嘆息道,「人間之人各有各的悽慘彷徨。我在咱們家鄉和京郊行醫時,見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食難果腹,得了病也是朝不保夕,再想想我家當初的景象,只覺悲涼。今日見到皇家這樣的情形,我也不能說心中半點難過沒有……我知道這二者不可同日而語,但我的心竟然是一樣的,一時叫我說出個所以然來也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就是因為我們阿慈有苦海慈航的菩薩心腸,對眾生之苦都一視同仁。」卓思衡柔聲道,「既然不知怎麼說,那也不要去想,快去休息吧,你姐姐弟弟因為擔心你一夜未睡,也去教他們安心。」
慈衡今日的嘆息怕是比之前她那二十餘年加起來還多,入睡前也仍是壓抑憋悶不知從何言起,乾脆眼睛一閉,聽哥哥的話,什麼都不去想了。
當日晚些時候,虞雍攜三千禁軍精銳抵達行宮護駕。
此時皇帝已然甦醒,聽到這個消息連說了三聲好,直贊虞雍果敢過人,是天生的將才。卓思衡知道後心中忍不住去懷疑:皇帝其實早就醒了,但他一直在裝昏迷罷了,只等禁軍抵達萬事穩若泰山,他才能放心醒來主持大局。
那不如讓刺客敲得再狠一些,直接昏到沈相回來豈不更妙?卓思衡不乏邪惡得想。
畢竟這是這是卓思衡人生中最混亂的一個夜晚。
而當混亂終結,等待他的不是平靜的生活、順遂的仕途,而是更大的騷動。
這是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不只是他,其餘人也預感到朝局或因此次行刺即將面臨一場淘洗,其中最閃耀的三人,莫過於高永清、虞雍和卓思衡。
此次風波除去身為皇帝至親的長公主和太子,其餘主事之人皆為本朝新貴,無論是高永清、虞雍還是自己,無人年紀超過三十歲,他們皆由皇帝親手拔擢,所處境況和未來全然不同於景宗一朝的舊臣。如果說原本三人只是同一代中最有可能上位的佼佼者,那麼此次風波後,幾人的青雲平步將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