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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卓思衡嚇得趕緊扶住他,去試探額頭是否有熱感,又看是否唇色變淡,連問他可有帶避暑的草藥香包,哪裡最不舒服。
誰知忽然佟師沛又沒事兒似的站直道:「誒?怎麼不暈了?」
就在此時,那群少年已經行至他們面前幾步遠,比人先近前的是股強烈的刺鼻酒氣。
「讓開!好狗不擋道!給越王殿下讓路!」
因避開今日法會皇室朱衣的吉服,眾官吏不分品級皆穿著素色常服,待到夜裡群臣宴飲才再穿著朝服以示隆重,再加上卓思衡和佟師沛都顯得比實際年歲要清雋許多,所以那些狗仗人勢橫行的下人才沒認出眼前的兩人皆是當朝從五品緋服官吏。
渾濁的酒氣撲面而來,走在越王身側的幾人明顯已經步態搖晃了,而他們身後是七八匹滿載而歸的馱馬,還有兩人架著一隻死熊。
此時,人和獵物都因擋在路前的卓思衡與佟師沛被迫叫停。
立刻便有三四個剽悍的僕從走上前來,打量一下兩人的衣飾後叫嚷道:「哪家的子弟,越王殿下的路你們也敢攔著?越王殿下得獵歸來,是去給聖上送獵物的,你們在這裡是有幾個腦袋?不要……」
僕從的那句不要命了還沒說出口,卻被一個極其兇猛且出其不意的響亮耳光抽得整個人翻旋在地。
打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跟在越王身後的一個子弟,只見他惶恐至極,聲調都瑟縮著道:「見過卓司業……我家下人……不知天高地厚……卓司業千萬不要……不要怪罪!」
說完就行了個見師大禮。
此句一出,方才還醉醺醺全無儀態的幾個少年全都激靈酒醒,從越王身後蹭蹭蹭跑出一半的人來,齊齊道:「見過卓司業,問卓司業安。」
還在越王身後的幾個人從穿著上也看得出來是武將家世出身,他們沒有讀過太學,只聞聽過狐朋狗友口中恐怖的卓閻王,此時見到,竟覺得此人氣勢比越王還足幾分,一時也噤聲不敢言語。
「臣卓思衡,參見越王殿下。」
「臣佟師沛,參見越王殿下。」
卓思衡和佟師沛沒有先回應這幾個太學生,而是先以臣子的禮節見過皇子。
佟師沛垂首時忍不住想笑出聲,但為了氛圍,還是努力忍住了。
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越王也忍不住用異樣的目光去打量卓思衡,他顯得比自己那些跟從們都要沉著,揚聲道:「見過二位大人。」
得到回應,卓思衡與佟師沛一道起身,他這時才對幾個仍舊保持躬身俯首的太學生說道:「這不是在國子監太學,各位世子不必多禮。」
他這句話輕描淡寫,沒有任何情緒波瀾,卻讓面前這九位少年都渾身一悚,腦海里浮現出一些不願回憶的往事來。
從表情來看,他們似乎是想說卓司業饒命的,佟師沛忍不住心中感慨,當國子監太學的官吏真好啊……
「卓司業!我……我是寫完了卓司業所留課業才同家人前來游幸的!」
方才掌摑自家無禮下人的那個少年說話氣息已穩了下來,可語調還是有股說不出的惶急。
卓思衡早就看清其人身份,但此時才仿佛剛認出來道:「原來是長慶侯世子。世子上次月測的時策答得實在有待提高,可史論詩卻頗有言敘,可見前四史沒有白讀。」他言談溫雅親切,面帶慈意,仿佛是體貼的老師關懷後進的學生,越王和一眾軍中子弟聽過後都覺得不過是個做官的迂腐文弱書生罷了,怎麼會教人怕成這樣?
可太學生們聽了點評,卻都一個個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喘。
「有勞卓司業指點!今後我定然更加孜孜不懈,力學不倦!」長慶侯世子再拜道。
這位世子便是卓思衡新官上任一眾太學生打鬧國子監那次最出格的人之一,他帶了自己一個侍婢女扮男裝稱作伴讀,結果沒想到……他是最出風頭的那個,也是後來最慘的那個。
長慶侯被聖上申斥後,非常負責任得教訓了兒子一番,這次任憑世子的隔輩家長老人們怎麼哭求都不管用了。
世子第一次還不服氣,誰知道卓司業的手段從來不是一步到位,而是次次相輔相成,幾次三番之後,長慶侯世子成為了太學裡的模範學生,雖說成績還是不怎麼樣,但從不遲到早退,任何規矩都無不聽從。
卓思衡此時也明白了佟師沛那點小心思,心中笑他當了爹卻還是頑童心思。不過此事到並非完全不該他出面,雖然他確實管不到越王頭上,也犯不著管,然而這些是他的學生,總要提點一二。
還是要拿出一點副校長兼教研室主任兼教導主任的威嚴的。
「你們可是有飲酒行樂?」卓思衡含笑問道。
就算喝了酒,方才與卓司業不期而遇的巧合也讓這九個人酒醒大半,聽了這句話,更是不得不全醒。
「我們再也不敢了!」立即有幾個學生出聲道。
「今日是水龍法會伴駕之日,盡興遊玩便是聖上的旨意,你們又不是飲酒入學,何錯之有呢?更何況是陪伴越王遊興,此舉並無失當,反倒是少年朝氣,應該的。」
聽卓司業這樣說,九人紛紛鬆了口氣。
「但是……」
這口氣松到一半,連心都跟著一併重新提起。
「飲酒縱馬,刀箭無眼,終究還是要小心為妙,法會是為賞心樂事,千萬別釀出禍端,那豈不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