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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24:05 作者: 烏鞘
「大哥!你聽我說!聽了你一定也氣……」
話音未落,她進了書房,卻看見卓思衡正對著窗沿內自己帶回來的那一株石斛蘭發愣。
「大哥?這花怎麼了?」慈衡走過去拿手在卓思衡面前晃晃。
回過神來的卓思衡也不知自己方才怎麼了,自嘲似的笑笑,對妹妹說道:「除了不肯開花,其他都挺好的。」
「花也是有自己脾氣的!每一株都不一樣!咱們給它挪回它不喜歡的地方,它怎麼願意?大哥別急,我看石斛蘭的葉子也是好看的,不開花便不開吧。」慈衡提到自己喜愛的事物,眉眼都溫柔不少。
「好,聽咱們家阿慈的。」卓思衡笑道,「對了,你方才風風火火進來是遇見什麼事了麼?」
不提還好一提便罷,慈衡的眉眼又恨不得豎立起來,噼里啪啦字句迸於口,將今日午後之事原原本本又加了不少個人情緒講了出來,聽得卓思衡直皺眉。
虞雍這小子,和自己別眉頭也就算了,拿他弟弟妹妹撒什麼氣?
當初自己怎麼就沒朝他膝蓋上來一箭呢?
「咱們不理他。」雖然心中怨懟,但卓思衡還是溫言安慰妹妹,「他有毛病,朝堂上也是一副活人勿進的死人模樣,離他遠點就是了。」
「哥,他在朝堂上有沒有這樣欺負過你?」慈衡咬牙切齒問道。
「那沒有,都是哥哥欺負人,哪有人欺負哥哥呢?」
慈衡難以置信眨眨眼道:「哥哥你這樣溫柔的好人,都要被迫去欺人以求自保嗎?官場當真黑暗!」
卓思衡哭笑不得想著,某種意義上說,官場現在的所謂「黑暗」,是因為你哥在瘋狂攪混水的緣故……不過慈衡自幼橫衝直撞慣了,便是強詞奪理,卓思衡也都聽之任之,她哪領教過自己在朝堂上政敵的那種感受。
維持一個善良溫柔好哥哥的形象當真物超所值。
安撫勸說過妹妹,卓思衡想了想,又提筆給陸恢寫了封信,內容主旨是別惹瘋子上司的十條注意事項,之後才開始準備這幾日要忙的公事。
盧甘盧侍郎約著不日到訪國子監,他已算出大致修繕的銀錢與資材需求,但還要實地核對與詢問國子監的具體加修意見,卓思衡雖知他是能臣,卻不知辦事效率如此之高,樂得早辦妥早了,提前預備好國子監要提供的數據和文書,當日一早便到了自家衙門,誰知客人比他還早到。
還未到上課的時間,陰陰的天幕下,緋袍的年輕工部侍郎仰著過於圓潤的腦袋在查看屋宇,很讓人擔心他的脖子此時所承受的壓力。
「見過盧侍郎。」
卓思衡官階低於盧甘,但卻有直學士頭銜,雖作下官禮卻不以下官相稱,算是得益的問候,但好像盧甘根本不在意這個,依舊仰著腦袋,下顎動了動算是點頭。
卓思衡不是計較虛禮的人,只是好奇他在看什麼,別是這兒的房舍有大問題要花大價錢修。
「盧侍郎,是有需要額外注意的屋宇修葺之處麼?」
「斗拱。」
盧甘說話聲音小,語速慢,溫吞吞得如果不是卓思衡側耳去聽,怕是都聽不清。
術業有專攻,卓思衡並不太懂建築,只知道些普通人知曉的皮毛和通識,他能認出斗拱就已經是極限了,毛病卻是看不出來,於是跟盧甘一起仰頭去看,只見支撐屋檐的斗拱有三層嵌套結構堆疊,上面玄漆已是斑駁,但沒見有什麼問題。
玄色五行屬水,因國子監是文教重地,又有藏書與筆墨之用,故而斗拱房櫞皆以玄漆相飾用意克火,與別處衙門常見的朱漆大不同。
莫不是這漆不好弄?
於是他只好虛心請教道:「這斗拱不知修葺起來要費多少時日?會否有安排上的難處?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大人儘管說。」
「這斗拱真好看。」
聽了盧甘的話卓思衡差點從台基上跌下去。
卓思衡滿腦子都是預算和工期以及是不是會耽誤吏學開學的進度,但是好像盧侍郎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裡。
倒也挺好。
卓思衡無奈笑笑,不過卻也好奇,又問:「我不懂這個,還請盧侍郎為我解惑這斗拱好在哪裡?」
「這斗拱是太宗朝修葺官建的特點,結構複雜實用也能兼顧美觀。每一組斗拱為『一朵』,其中每挑出一層為『一跳』,增高一層為『一鋪』,我朝以『鋪跳』之數來作等級,但鋪和跳雖然拆開看,也是有規律的,不能只修外跳不顧鋪作,一朵的鋪數里除去相等在外的跳數,還得加上櫨斗、令拱和拱方,也就是說我們要修……」
「我們要看三修六。」
卓思衡快速完成心算,迎上盧甘驚異看過來的目光。
「你也看過《營造法式》?」盧甘問驚奇到聲音都高了一調
「沒看過,但方才盧侍郎說得話里很容易就能得出推算,即三朵三層實為能看見的三跳,但三跳背後有每跳鋪數與櫨斗、令拱和拱方這三個常數,帶入進去就是三跳鋪六,我算得可對?」
卓思衡眨眨眼,對於數學題來說,他急需一個標準答案對他的推導予以肯定。
可盧甘像是傻了似的呆呆看著他,過了很久才道:「《營造法式》里說『出一跳謂之四鋪作,出兩跳謂之五鋪作,出三跳謂之六鋪作,出四跳謂之七鋪作,出五跳謂之八鋪作』……」